第079章 商战（3）
八十年代末，相对中国大陆地区员工低下的工作效率，那些拿着高薪的香港职场精英显然更加敬业。
就在鸿福贸易与意大利康为斯集团签定供货合同一个星期之后，几辆载重大货车就通过罗湖口岸将几只装满程控电话机的集装箱从香港运抵深圳，这场沈青与亚兹之间互相忽悠的金钱游戏，也随之进入了高朝。
看着被运进公司仓库存放的电话机，沈青在跟仓库管理人员交涉的同时，用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满脸春风的亚兹先生，看来这家伙还没有意识到前方正有一个大坑在等待着自己。
可是，就在技术工人准备开始安装施工的前夕，市政府负责这次程控电话系统升级改造工作的周主任，却急匆匆走进了沈青的办公室，并且皱着眉头低语道：“刚才我在验收那批程控电话时，发现对方提供程控电话机型号在欧洲已经属于淘汰产品，你们公司这样搞我跟上面可不好交差！”
“这家伙，前期已经收了三百万回扣又来伸手，真是贪得无厌！”
尽管在心里很鄙视这些贪婪的腐败分子，可考虑到今后还经常要跟对方打交道，奉行和气生财策略的沈青也只好赔着笑脸，道：“听说贵公子已经被意大利一所名牌大学录取，春节后就将远付欧洲留学深造，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作为一位已经在官场混迹半生的老油条，周主任自然能听懂对方话语中隐约透露出的信息，于是就如同唱双簧一般十分配合地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家里实在太穷，根本就无力负担意大利那边高昂的学杂费用！”
下一刻，沈青就按照剧本要求拍案而起，道：“有困难怎么也不吱会一声，这不是成心不把我沈某人当朋友看待嘛，以后贵公子在意大利的所有开销，就由我们公司全部包下了。”
可不想，那位周主任却皱了皱眉头：“由你们公司包下，这样不太合适吧？”
“**，这只老狐狸可真是难对付！”
眼见对方如此小心，根本没有给自己一点将其套牢的机会，这让沈青感到心里很不爽。
说实话，他刚才之所以想通过公司负担对方公子在意大利所有开销，在心里的确没有安什么好心。
只要这位周主任接受自己的“好意”被抓住把柄，那么就等于上了自己这条贼船，再想下来估计就没那么容易了！
没办法，既然对方已经识破了自己的伎俩，沈青也只好十分无奈地说道：“如果贵公子肯屈就，我可以通过与公司有密切合作关系的吉森先生，为贵公子在意大利米兰找到一份收入不低的兼职，周主任认为如何？”
眼见对方终于交出令自己满意的答卷，这位周主任这才满意的“嘿嘿”一笑，道：“这个安排不错，我就是想让他在那边自食其力依靠自己的双手解决学杂费用，这样回国之后才有能力为国家四化建设做贡献。”
“公子还没有出国，周主任就想着让他将来回来报效国家，您可真是现在共**员的楷模！”
看着眼前惺惺做态的家伙，虽然沈青心里恨不得将对方一脚从二十八楼踹下去，可脸上那种虚伪表情依然还是那样真诚，那模样就如同一名在旧社会饱受压迫的贫下中农，突然看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一双含着泪花的双眼中满是敬仰。
“怎么，这家伙又来要钱了？”
沈青刚将对方送进电梯间，穿着一套白色女性职业套装的小倩就突然冒了出来，并且摇着脑袋嘀咕了一句：“这家伙如此贪婪，今后肯定会出事，我们是不是应该离他远一点？”
“现在可是一个金钱至上的时代，难道你认为他们这样政府官员就都是不识人间烟火的神仙？”
在转身走回公司的同时，沈青又对身边女人说道：“我们这些生意人靠低买高卖挣钱发财，而为官者则靠向这些商人伸手要钱，这本来就是一条在中国延续了几千年的食物链，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规律，没什么好奇怪。”
尽管小倩也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摇了摇脑袋；“我是担心，这家伙万一那天被中纪委请去喝茶，最后会让公司也受到牵连。”
“你认为，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是中纪委的权力大，还是国安局的权力大？天塌下来就个高的顶着，我们怕什么！”
安慰性在身边女人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沈青这才返头走进了办公室。
隔天，那位周主任就以物价上涨为理由给“鸿福贸易”追加了五百万合同款，看来这家伙也深通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雨露均沾方能驶得万年船的为官之道。
解决了政府方面的问题，来自香港电信工程师就开始组织人员安装程控电话系统，并且在亚兹这位系统供应商的催促下日夜赶工，终于在元旦前夕完成了市政府程控电话改造这项工程，并且顺利通过了相关专家的验收。
很明显，做为供应商的亚兹是害怕夜长梦多，让精明对手发现自己在合同中玩的花招。
可是，当他向“鸿福贸易”提出结算余额要求时，对方却一再推托不肯付清剩下百分之七十的尾款，这让他隐隐感觉到大事不妙。
于是，他只好请自登门再次找到沈青，以解决这笔尾款的支付问题。
“什么，公司方面拒绝支付尾款，这应该不太可能吧！”
面对上门讨账的意大利朋友，沈青自然是一脸震惊仿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紧接着就安慰道：“亚兹先生别着急，我这就帮你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可是公司在亚洲接下的第一单大生意，如果中间出现什么意外后果不可想象，我怎么能不着急？”
看着眼前，如同热锅上蚂蚁焦急万分的电讯设备供应商，沈青先是装模作样给公司财务部打了一个电话，这才十分遗憾地说道：“不好意思，下面一位经理认为贵公司提供那份合同有点小问题，所以暂缓了余款的支付。”
亚兹闻言，顿时挥动双手激动地低吼道：“我们公司为深圳市政府提供的程控电话系统已经完成调试，试运行期间也表明这套系统一切正常，合同方面还会有什么问题？”
“别激动，千万别激动，什么事情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眼见这位意大利人情绪激动不停在空中挥动双手，沈青先吩咐秘书给对方倒上一杯咖啡，然后这才解释道：“按照这位经理的说法，贵公司提供的电话机在欧洲已经属于淘汰产品，与合同规定最新程控电话机在价格上存在极大差异，所以才暂缓了余款的支付。”
听过对方的解释，刚才还张牙舞爪一幅正气凌然模样的亚兹，顿时就如同被太阳晒干水份黄瓜皮软了下来，整个人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软软瘫倒在沙发上。
因为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发生了！
不对，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这些中国人在签定合同的时候不提出异议，偏偏等到这次程控电话系统工程全部完工，他们就发现了合同中的漏洞？
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濒临失控的情绪，亚兹就将整件事情的始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并且从中发现了一些以前被自己忽视的东西。
这个时候他似乎才明白过来，对方为什么会一定坚持要在工程全部完成之后，再一次性付清全部百分之七十余款。
于是，这位意大利人走到办公桌跟前，并且用一种复杂眼神盯着坐在办公桌另一边的家伙一字一句，道：“如果没有猜错，沈先生在签定合同之前就已经发现了这个漏洞，对吗？”
沈青闻言脸色一沉，并且很郑重地警告道：“亲爱的亚兹先生，合同是你们康为斯提供的样本，现在出了这种不愉快的事情大家应该协商解决，千万不要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乱加指责，否则可别怪我翻脸。”
“好，好，我到想听听沈先生准备怎样解决这件事情！”
点点头坐回到沙发上，亚兹接着就询问道：“说吧，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很简单，如果你们可以将那些不合规定程控电话机，全部重新更换成合同中规定的最新型电话机，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沈先生，你可真会说笑，那些程控电话机现在已经安装完毕投入使用，我们重新拆下来还有什么用？”
低声哼了一下，亚兹这才接着说道：“而且这种HQ3型程控电话机，跟新型程控电话机之间存在百分之四十左右的巨大差价，这个损失不知道由谁来负担？”
“损失由谁来承担，这个问题的确值得研究。”
微微一笑，沈青这才接着说道：“合同是你康为斯方面提供的，电话机是你们康为斯负责安装的，你应该不会想让我们公司来承担这个责任吧？”
思索片刻，沈青又微笑着补上一句，道：“不如，你去询问一下深圳政府，看他们愿不愿意承担经济损失？”
听过对方没有一点诚意的建议，在这一场相互忽悠游戏中成为失败者的亚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于是盯着对方冷冷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只有法庭上见了！”
既然早已经想好对策，沈青脸上自然不会有任何畏惧神色，只是微笑着说道：“你刚才的表现，让我再次想起了伟大领袖毛主席评价你们这些外国人的一句话，想知道是什么话吗？”
“什么话，请说？”
沈青微微一笑道：“那就是，你太不了解中国了！”
盯着眼前这位比狐狸还狡猾的中国商人，亚兹挺起胸膛就十分有信心地说道：“我承认，自己的确对中国人的狡诈程度缺乏了解，所以才会走进你这只狡猾狐狸布下的陷阱。不过我同时也相信，中国的法律会帮助我追回那笔余款。”
“亲爱的亚兹先生，我想说的依然还是那句话，你太不了解中国内地现在的实际情况！”
毫不畏惧与这位意大利朋友对视了一会，沈青这才无奈地摇了摇脑袋，道：“不要忘记了，如果不是你们康为斯方面先在合同文本中耍小聪明，我们又怎么会有机会利用合同漏洞拒付剩下的百分之七十余款呢？”
“好吧，那咱们就法庭上再见！”
眼瞧着对方一脸怒气转身就准备离开办公室，沈青最后还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我敢保证，不出三天你就会放弃通过法律解决问题的想法，再次走进这家办公室。”
而此时，已经伸手拉开办公室房门的亚兹，在离开办公室之前还不忘向对方送上自己“最美好”的祝福：“该死的中国佬，愿伟大上帝惩罚你这个罪人！”
沈青微微一笑回了一句：“很抱歉，我跟上帝他老人家关系不错，昨天晚上还一起泡妞搞女人，估计这次又要让你失望了！”
“你这个该死的异教徒，真应该下地狱！”
这时，亚兹才似乎想起眼前是一位不信奉上帝的中国人，于是在心里再次将对方诅咒了一遍，这才转头走出了办公室消失在了沈青的视野之内。
“这些老外，火气怎么这么大呢？”
看着消失在办公室内的亚兹，一脸无奈的沈青只好摇了摇脑袋，埋头继续批阅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