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私心无义·重重疑窦
雨霁山上鼎沸的人声忽然静了下来。众人皆知这是青城与昆仑两大巨擘之间的又一次交锋,即使只是两位二代传人对上了,在结果未出之前谁也不宜轻举妄动。包括云龙门在内,与昆仑之间的生意与合作是一方面,但是打得可是对付贼党的旗号,穆景曜绝没有与迭云鹤掰一掰手腕的意思。
迭轻蝶立定之后环视全场,又意味深长地望了陆菲嫣一眼,最终将目光定在吴征身上道:“吴大人好像不太欢迎本姑娘?”
美貌少女并未表现得怎生咄咄逼人,说的第一句话也平实得很。可不知怎地,群豪们都觉得昆仑派这边的气势弱了一大截!为首的吴征铁着脸沉默不语,虎目微眯,陆菲嫣方才忽然站起又缓缓坐下,脸色看着有些发白。而林瑞晨与顾不凡则对吴征的表现十分讶异,双双采取了仍由这位师侄处置局面,静观其变。
势重的昆仑门人毫无反应,几乎孤身一人的迭轻蝶却挥洒自如。她又转了个圈儿道:“末学后进迭轻蝶见过各位前辈,剿灭贼党乃是圣上都十分在意的大事,即使吴大人不欢迎,本姑娘也不好就走。免得有人说青城派置身事外,旁观贼党荼毒生灵!”
迭轻蝶径直寻了个空位坐下,也不理尚且空着的座位俱在边边角角,已是早被挑得剩下的,益发显得成竹在胸。
“迭小姐,两年有余不曾见面本官着实想念得紧。只是从未见迭小姐向救命恩人道一声谢,连封书信都无,本官心中有气,若还要装模作样地笑脸相迎,呵呵,本官可做不到!”
静了许久的吴征终于出声,开口就是讽刺之言直指迭轻蝶身上最痛的伤痕,丝毫不留情面!
迭轻蝶带着刘荣现身,不仅陆菲嫣失态,吴征也陷落慌乱。论牌面,刘荣实在不算大,可现下拿出来效果好的出奇。吴征无法寄希望于迭轻蝶至今尚不知在江州荒园里发生的一切,无论怎么考虑,吴征都倾向于迭轻蝶已经知晓得巨细靡遗。不说迭轻蝶现下说出一切,光是道义与吴征的人品二项都要被打上大大的问号,便是陆菲嫣也将深受牵连!——在她终身大事即将确认的关键时刻突然冒出这等旧事,顾陆两家的选择很难说没有变化。毕竟两家求的是尽量保存颜面地低调处理,忽然被迭轻蝶掀了桌子搞得满城风雨,此事不知又要拖到何时,也不知未来会不会又有变数。
迭轻蝶当不知道这件绝密的隐私事,但是歪打正着,让吴征顾忌非常。此刻惊诧与失措已然无用,短暂的慌乱过后吴征强自冷静下来。除了暗喜庆幸林瑞晨与顾不凡俱是见过世面,不曾轻举妄动之外,脑中亦是转得飞快。
面前无纸,手中无笔,脑中自有一行行字迹凭空写下。祝雅瞳教授的方法最适合于纷乱繁复之中寻找出路,吴征久行其事现下已驾轻就熟!
扳倒文毅让昆仑一系大胜一局,其后迭云鹤与俞人则便一反常态地尽显低调。吴征几次试探引来大猫小猫两三只,效果全无,而青城一系似乎乐此不疲,颇有我就想找个人骂你爽一爽的小孩子脾气。不想杀招居然隐于此处!刘荣只需说出江州荒园的一切,迭轻蝶再为之作证,顷刻便可掀起对吴征乃至昆仑派的质疑浪潮。这一点至为不利!而唯一的翻盘可能就在刘荣的身份上。
贺群身怀玄元两仪功,刘荣亦承此功法,两人系暗香零落贼党党徒已是确认之事。吴征盘算之后只能在仓促之间在刘荣的身份上做文章。所虑者只在两点:刘荣的贼党身份是否已被迭轻蝶所知悉?而这一重身份的曝光,刘荣的命怕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吴征对刘荣的情感极为复杂,说来还有些亏欠!
两人不过萍水相逢,可是刘荣却因此断去一臂,稀里糊涂地拜了贺群为师,也极可能是被强收为徒——为了一名女子反抗有传道授业之德的师傅,在这个世界里太过离奇荒诞!
江州荒园一战险之又险,多赖他良心未泯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吴陆二人才逃出生天。其实之后想来,吴征难以确认刘荣当时想救的究竟是谁?或许是迭轻蝶?毕竟吴陆二人尚有逃生的可能,而贺群不死,被强暴得昏厥的迭轻蝶却是死定了。吴征当时数次以目示意刘荣,所仰仗的不过是确认这傻缺的小子居然对断他一臂的迭轻蝶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当年在昆仑集的酒楼里,迭轻蝶与吴征,杨宜知争执之声不小,一个酒楼伙计居然敢在此时端着菜闯入雅间,怕是在门口伺候时见了迭轻蝶当场就魂不附体,只盼借着上菜之机多看她两眼吧?
想通了此节,吴征再无犹疑即刻出声暗讽。他自然不想刘荣死,迭轻蝶手握这张王牌必定也不想就这么些效用!以言语僵住对方,也透露出自己已知晓刘荣身份一事当极具威慑力。试想刘荣身份现下曝光当是立马打入天牢无疑,他所说所证的一切自不可全信,吴征背后再发一发力,自可将这些证言搅作一团稀泥,谁也说不清楚。至于他到了天牢被拷问出实情,圣上定然会下严令不叫传扬出去。仅是面对秦皇与迭云鹤几人,没了众口铄金就好说许多:贺群武功那么高,我又打不过,哪有贸然出去送命的?再说迭轻蝶不是好端端地活着嘛。
迭轻蝶目光一闪,心道果然如此!贺群等人是贼党一员她早已从刘荣口中知悉,吴征说得虽隐晦却是刻意向她所言,两人心照不宣。此刻也不由暗赞一句:两年时光费劲了无数心力才从这傻小子口中套得一点点消息,吴征居然已明明白白,果然有些手段。
“吴大人莫把自己说得义薄云天的模样,不过是自家求脱险顺带拉了小女子一把而已。莫不成吴大人还舍得金贵之躯豁出命去救小女子一命么?嘻嘻,以吴大人的眼光高于顶,小女子是配不上的。”迭轻蝶云淡风轻说道,又吩咐在背后掏了把折扇轻摇的刘荣道:“热死了,扇得落力些!”
她说话时轻嗔薄怒,亲昵之态仿佛不是在喝骂随从,而是向着不成器的丈夫大发娇嗔!吴征皱了皱眉,迭轻蝶刻意为之,而痴痴呆呆的刘荣居然露出些许温暖与喜悦之意,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自作自受旁人也奈何不得!贼党肆虐,我辈武人焉能袖手旁观?迭小姐,你说是不是?”
两人一问一答像是聊着家常,可话中又似透着深意,旁人也听不明白,只吴征,陆菲嫣与迭轻蝶心中清明。
迭轻蝶笑道:“那是自然,这件事情青城派是不落人后的。”
那就是也不落在昆仑派之后了?吴征皱了皱眉起身道:“青城派高义之举乃天下之福,既如此,今日缔结盟约之事不可拖延。来人,将盟约公示给诸位江湖同道!”
……
“今日看来不是太顺利了?”祝雅瞳招呼吴征与陆菲嫣坐下,端上两碗冰镇酸梅汤。
“始料未及,措手不及。”陆菲嫣蹙眉低首默默无言,吴征也是浓眉紧锁苦笑着道。盟约虽已缔结,可由谁领袖群伦的关键之事吴征不敢提起,成了件悬而未决之事。
“只出来个小丫头就让你们束手束脚,这一回你们的局面可是大大不利了。”祝雅瞳怕了拍陆菲嫣肩头宽慰道:“妹妹务须太过担心,是事情总有个解决的办法在。”
吴征尴尬地望了两位美妇一眼,气鼓鼓地向椅背重重一靠道:“那也未必!”
祝雅瞳瞬间品出了味来,迭轻蝶带来的男子她虽知是谁,可在她的判断里也不致让吴陆二人进退失据。而吴征的脾气也不是对祝雅瞳,显是对着刘荣与迭轻蝶,里头一定有甚么连她都还未知的隐情:“看来有些事我还不知道,能说么?”
吴征询问地望了一眼陆菲嫣,见她轻轻点了点头,遂将当日在江州荒园发现贺群之后无奈躲藏于牌匾后之事说了出来,只隐去了陆菲嫣身体的隐秘与在贺群手下失态的表现。
祝雅瞳听得秀眉微扬,抑下疑惑之心问道:“你现下准备怎么做?”
雨霁山上难关既过,然后患无穷,要解决的方法无非两种:救出刘荣将之掌控于己方手上,或是直接杀了了事谁也别拿这张牌,这一局从头来过。
吴征沉吟良久终是摇头道:“我要再想一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刘荣与你的纠葛我也知晓一些,其实你不欠他的。落到现下这般局面是他自己太蠢!而即使你要走更难的一条路,也当早做决断才是。”祝雅瞳面现不豫之色,似对吴征的优柔寡断大为不满。
“我知道!”吴征霍然起身道:“我只是需要考虑得更清楚些,迭云鹤不会料不到这两招,青城今日亮出刘荣来又没占着便宜,一张好牌不至于打得如此稀烂,说不准正是诱饵要钓我上钩来着。”
“恩,很有可能,不过这是你心软的借口。”祝雅瞳凝眸注目道:“能救则救,救不了就杀了!唯择时机而已,还有甚么好考虑的?”
沉默许久的陆菲嫣终开口道:“姐姐你莫逼他,毕竟是件大事,青城派里高手如云迭府也是龙潭虎穴,此事又牵扯朝中甚多,千丝万缕的让他思虑得细致周全些并无坏处。”
“妹妹你也错了。”祝雅瞳陡然的激动过后也觉有些失态,带着歉意地向吴征一笑,终有硬着心肠道:“正因干系太大才不可前怕狼后怕虎,也正因此事牵扯你二人在内,更该当机立断!方才言语过了头,向你陪个不是。只是没有比这个家更重要的东西,你们二人千辛万苦才能风雨同舟,难道为了个外人自毁家园?”
“祝家主教训的是!”吴征向祝雅瞳长揖到地,挥了挥拳头狰狞着面目道:“没什么好考虑太多,能救则救,救不得就杀!今晚就夜探迭府摸一摸虚实!菲菲也一起去!”
“且慢!”祝雅瞳笑得如玉湖风过,清波曼展,朝吴征脑门重重来了一指嗔道:“你呀!亏得还是枕边人,全然不知多关心些!唔,倒也怨不得你,你现下修为不够还不明这些事情。”
“也不忙于一时,我想一起去。”陆菲嫣有些激动起来,屡屡躲在吴征背后由他遮风挡雨,一颗躁动的心早就憋不住了。
祝雅瞳行至陆菲嫣身后趴在椅背上柔声宽慰道:“天气炎热每个人火气都大了些。我知道妹妹着急着要帮他,不过呢,一个十一品功力的陆菲嫣能做的事要多得多了。现下于妹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静下心来破关晋阶,旁的都不是大事。今晚我和他一道儿去,妹妹安安心心地修行。破关在即时不宜乱动内力,若是不慎带了伤更有大碍!十一,十二两阶比起之前截然不同,来不得半点马虎。”
“要晋十一品了?”吴征吃了一惊!原本千娇百媚一前一后,一坐一站,宛若一双无暇玉璧交相生辉,美得让人窒息,更连眼皮子也舍不得眨上一眨。吴征正看得目不转睛,陡然听见陆菲嫣冲关在即,仍是即使醒过神来。
陆菲嫣与吴征合体双修以来进步飞速,几乎是一路狂奔毫无阻滞。吴征除了感叹百媚之体的天赋卓群之外,也知是陆菲嫣受身体桎梏的十余年来不曾放松自己,始终尽可能理解推敲武学精义所致。换句话说,实践受限于条件做不到,但是理论知识储备得极为丰厚,等到桎梏一去,一切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厚积薄发,当一鼓作气势如破竹,其间若有停滞不仅错失良机,更是后患无穷!有些事情不值当强行去做。”祝雅瞳郑重道。
天下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忠告之言自有不可辩驳的理由,陆菲嫣低头抿唇,丰隆的胸脯随着粗重的喘息剧烈起落,良久方道:“恩。”溢于言表的意态萧索之后又振奋起来!
“识得大体!”祝雅瞳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又向吴征道:“迭府能有的资料片刻就到,还要哪些人同去?”
定下了步调,吴征立时从混沌的一团乱麻中脱身出来,各种脑洞巨大的奇思妙想喷薄而出:祝家增援的人手后续还有大用,现下不宜现身。夜探之事更要武功高强,人反而要少。除了祝雅瞳之外,天阴门还有好几位高手,但是人家是来剿灭贼党的,此刻探查秦国大臣家的府邸有点说不过去。别说我了,祝雅瞳也不好开口。那就只有骗冰娃娃同去,她轻功比我还好又一副什么都好奇的样子……
……
盛夏即使到了夜里依然闷热不堪。泡了个温水浴一身清爽,再换上淡青长袍,吴征溜到陆菲嫣的小院里道了声别,才悄无声息地从府院后门溜了出去。
天阴门的几位前辈请不动,只借着傍晚冷月玦又来比武练功之机贼兮兮地悄声道:“戌时带你去个好地方,祝家主也去,有空么?”顿了顿又道:“北城有个夜宵摊子滋味儿大是不错,一道儿去尝尝。”
冷月玦忽闪着目光现出一丝犹疑,最终欲言又止淡淡点头道:“好。”
吴征自知托辞太烂谁也瞒不过,只是看冰娃娃此前表现对特异之物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半夜,街角,小摊,无一不透着神神秘秘的光芒,加之祝雅瞳也去,也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两人近来日常切磋武学熟络了不少,但也还没互相信任到可以结伴夜游的程度,果然冷月玦答应得还算爽快。至于不说实情也是怕这妮子太过实诚心机不多,万一说漏了嘴惹来横生枝节,反为不美。
锦绣大街与秦都大道俱已冷冷清清,何况是吴府背后的小巷。吴征在阴影角落里等了片刻,就见两条人影娉婷而至,其中一人随意抖了抖袍袖,发出两下呼呼风声。吴征亦现身招手,朝冷月玦新奇地打量两眼,竖起指头赞了一声!
冰娃娃日常皆着白衣裙装,今夜则在祝雅瞳的嘱托之下换了身玄色,上身短衣扎在裤头里愈发显得腰肢纤细,而一双比例极佳,大显身材修长的美腿被紧身的裤管裹得笔直圆润。比之平日少了些淡淡的仙气,却多了些干练与神秘。
三人施展轻功自阴影里转过重重屋角,到了南城的一处小院才上了辆破旧马车。车厢并不宽敞,更是腥臭扑鼻,月光下车厢后的平板车上,铁笼子里隐隐绰绰的暗影蠕动频频,见之让人发憷。
冷月玦鼻翼微微开合,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祝雅瞳神秘一笑,心下大是得意:玦儿已是练武的奇才,可修为一项上看着也不比小乖乖高到哪里去。至于眼光见识更是差得多啦,做些阴私事儿什么环境都得忍一忍,小乖乖就不挑拣。
吴征挑了挑眉毛道:“老葛头在北城的夜宵摊子生意兴隆,就是卖些平常吃不着的东西。什么龙虎斗啊,龙凤汤啊,冷师姐猜一猜?”
冷月玦又抽了抽鼻子,沉吟道:“龙凤汤该是蛇肉和鸡肉吧?龙虎斗又是什么?这世上可没那么多老虎给人捉。啊哟,难道是……是……猫儿?”
“答对了!”吴征忍着一肚子的笑意,纯心想看看不谙世事的冰娃娃一副恶心的神情又是什么模样。
不想冷月玦美眸睁得更大,探头探脑了一阵问道:“好吃么?”
几笼子的蛇怕有不下十来条,斑纹交错的外皮,蠕动纠缠的模样,吴征看了都有些反胃。至于猫肉一物更是奇怪,再怎么有人赞不绝口吴征是连闻都不想闻的。冷月玦这一副模样儿看来颇有跃跃欲试之意,真端上碗猫肉给她也是先尝一尝再说。吴征撇了撇嘴角,愣了半晌才心道:这妮子没救了!
老葛头的夜宵摊摆设在北城边上,摊子背后就是他的小院,隔着条路便是西城的地界儿。所谓东贫西贵,南富北乱,西北城交界之处最是特异!静夜里来此的大都是些三教九流的江湖豪客,个个喝的醉醺醺的嗓门吼得震天响。偶尔也有些奢华车驾停下,衣着不凡的人物低着头来此尝一尝鲜。
赶车的车夫向老葛头打了个招呼,轻车熟路地赶着车马入院,须臾又将关着活蛇的铁笼子卸下后自赶着车驾离去。食客们见来了活鲜顿时鼓噪起来,一旁有些正路过或者刻意等候的豪客也急吼吼地入了座。夜宵摊子生意火爆,人手却少,十二张方桌上还有不少未来得及撤去的碗筷。有些食客心急火燎自行帮忙收拾起碗筷来!
“给老子放下,关你屁事!想吃就等着不想吃滚蛋!”老葛头长得瘦小,一双眼睛却是牛眼般瞪得圆圆的,说起话来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丹田里吼将出来一样。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老葛头一顿怒吼,挨吼的食客居然一句话不敢接,乖乖地放下碗筷陪着笑道:“葛爷,来碗龙虎斗,嘿嘿,嘿嘿。”
“都等着,老子去剥蛇肉!吃完的把钱扔桌上自己走人。”老葛头回了自家小院,砰地一声甩上院门。登时敛容一路小跑上了二层小楼,闪身入内后对着三人急忙跪地叩首道:“家主万福金安。”
“起来吧。”
老葛头几乎是腾地一下弹了起来,却不敢抬头半躬着身子道:“见过吴大人,冷仙子。”
“这些年辛苦你啦。”祝雅瞳回眸一笑以示安慰道。
“老奴漂泊半生险些送了性命,得家主保下命来安顿于此,从前已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为家主办些小事半点也不辛苦。”
“嗯。你做得很好!先下去罢,这里不用你伺候。”祝雅瞳瞟了眼冷月玦又道:“来三碗龙凤汤,龙虎斗也来一点。”
老葛头如奉天令急忙离去,冷月玦蹙着眉好半晌才问道:“母亲,这位可是【血手人魔】葛飞沉?”
“是他!”祝雅瞳淡淡一笑解释道:“昔年他杀了【巧夺天工】岳天工满门老幼八十三口,实因岳天工垂涎他妻子邵山卉美色。趁着葛飞沉外出时以幼子为胁,强辱了邵山卉。此后又胁了他妻子要杀葛飞沉。邵山卉不肯就范寻机自尽,葛飞沉才没落入罗网逃了一条性命,日后武功大成自要前来报仇。呵呵,血手人魔?岳天工死有余辜而已。”
“是母亲救了他?”
“嗯。他屠了岳天工一族被安了个血手人魔的名头。岳天工是长枝派的庸属怎肯放过他?彼时他已身心俱疲一身带伤,我让他隐姓埋名远离燕国来这里做些小事情。现下他又已成家儿女双全,也算是聊补遗憾了。”
“葛飞沉昔年名声与武功虽不怎么响亮,出事之前也是个名闻江湖的美男子,不想现下变成这般模样。”
“我救下他时,他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儿了。一个人如果经历了那么多打击,总是会变的。”祝雅瞳抿着香唇忽然有些出神,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不多时葛飞沉捧着木盘端来四碗热腾腾的菜肴,待他出了院落又是一声震天的大吼:“嚷什么,嚷什么,不想吃滚蛋!”
吴征始终紧盯着街道,闻声也不由失笑。汤与肉刚吃了几口,大街上由远及近慢慢行来一辆马车,环佩叮当清脆悦耳,即使在夜色里也知是所属大户人家。
“好吃么?”祝雅瞳停下手中筷子的眯着眼定睛打量了马车一阵后问道。
“吃不来,有些酸味。”冷月玦点漆般的眼眸熠熠生辉,似乎也知正主儿出现!前所未有的经历正让她兴奋不已,连面上都覆上了一层粉潮。
“葛前辈的手艺不错,龙凤汤炖得甚好!”吴征起身道:“改天再来吃?”
“走吧,跟去看看。”祝雅瞳当先跃出窗棱,侧耳倾听了一阵,正是【观风听雨】,须臾后又挥了挥手招呼吴冷跟上。
吴征原本定好了晚间夜探迭府,祝雅瞳也迅疾备下了收拢的资料。夜探之事意外不想可知将是极多,可也需尽可能做好准备才成。果然细细探究之后发觉不妥!
迭轻蝶纳了面首,迭家便是向世人昭告拿这个女儿当男子养了。女子纳面首终是有些别扭,若是将面首养在迭府里不成体统,即使是男子成家立业也当自立门户。祝雅瞳与吴征猜来猜去,刘荣今日现身时明显已是迭轻蝶私纳的面首无疑,若在迭府里定然是严加管控,想要接近无非痴人说梦。但更大的可能还是在迭轻蝶的外宅才对——迭云鹤在朝中名声不佳,背地里没少挨骂“看门狗”,可迭大将军也是要面子的!
如此一来计划又变,迭轻蝶纳面首时极为低调,祝家情报体系再完善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仅从葛飞沉处知晓迭轻蝶有时会半夜驾车外出,当是去外宅!于是吴祝约上冷月玦一同在夜宵摊子处等候,撞个正着。
“没有特别的高手护卫,这是摆明了要引我们入瓮了?”祝雅瞳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轻巧地在前引路。
“看来他们对我还挺了解的。”吴征苦笑一声,被人拿住了软肋的感觉着实不太爽快。
“最了解你的一定是对手和仇人,而不是朋友。”祝雅瞳来了句颇具哲理的断言,听得冷月玦目光一闪,神往地品味起来。
“天阴门与昆仑派的高手跟青城派比一比躲猫猫的本事,也是有趣。”吴征快速驱散郁闷,抖擞精神振奋道。
“错了,没发现就是躲猫猫,若是撞上了就要比一比谁的手更快,恩,是个点穴游戏!”祝雅瞳身负绝顶武功浑不在意,挑了挑眉毛向吴征揶揄道:“若是不幸撞上了向无极,嘻嘻,你们俩就得比一比谁跑得更快了,是个比轻功的游戏!”
“没那么倒霉吧?来了也不怕,我几句话让他掩面羞走!”青城派第一高手向无极坐镇迭轻蝶与面首们寻欢作乐的私宅?丢不丢人?
“嘻嘻,吴大人的手上功夫还不怎地,嘴上功夫倒是天下一绝,小女子满心期待。”
两人间互相揶揄,冷月玦听得投入,暗道:他们的生活都好精彩,会的本事也好多,这是世面见得足了!义母大人不必说,连吴师兄也是如此,哎,真想和他们一样的潇洒。
马车行得不慢,虽未奋蹄狂奔,踏落地面的得得声也是密密频频,车中人时而发出几声催促,心下甚急。自秦都大道来到南城又转入一条小巷,在一处两进的院子里停了下来。南城多富户,院子虽装饰一新倒也不太显眼。迭轻蝶娇小的身影正从马车上下来,蹦蹦跳跳地也不搭理门口的仆从径直入了院子。
吴陆冷三人一路尾随看得真切,寻了处夜影浓重不易察觉处跃上一旁人家的屋顶远远眺望。青城派刻意引他们入彀,院子里想必杀机重重。可是据吴征判断,青城派的目标是他或者陆菲嫣,怕是想不到还能引来个祝雅瞳。且即使做了万全的打算,面对祝雅瞳这等绝世高手也没有太多办法。总不能真的将向无极或者屠冲请来这里坐镇。至于为何明知如此还大喇喇地摆开阵势则无法猜测,只能先做了再说。
祝雅瞳打量院落许久,暗暗记下许多关键处后道:“你们在这里呆着,我先去探一探。”
只见她灵动如猫,四肢着地趴在院墙处静候一阵翻身滚落,几个起落后便在屋角处消失不见。
吴征看着美妇丰满浮凸的身姿心惊肉跳,尤其方才趴伏的姿势让臀儿高高撅起,又圆又翘好似熟透了的苹果,着实让人心痒难搔。正暗骂不知是哪个挨雷劈的混蛋能占了这等美妇的身子,冷月玦轻声问道:“杀人?拿人?”
“救人。救不了就只好杀了。”吴征心中微有些歉意。诓了冷月玦前来不仅是因她武功与轻功够高能帮上忙,也因她身份特殊。试想万一失了手,柳寄芙等人断不能袖手旁观,拖了天阴门下水,昆仑派这边自然能稳稳压上青城一头。
“哦。”冷月玦应了声后在瓦上坐下屈膝以双臂抱住道:“为什么要杀?不是你们的朋友么?”
“这个人昔年作践了迭家小姐,但是事出有因也不都是他的错。唔,你想想葛飞沉杀了岳天工一家的事情,类似。这人能救就最好,实在救不出来杀了他反而是助他脱离苦海。”吴征目光灼灼,眉头深锁。一想要杀刘荣还是满心的不舒服,可也已不得不为之。
“原来如此。”冷月玦将下颌支在手臂上亦是凝神观望。
“冷师姐,不好意思诓了你一起来。”
“没事。……以后还有这等事情还唤我来。”
约摸小半个时辰之后,祝雅瞳如鹞鹰般翻过院墙,几个纵跃飘然落在两人身边,直如月影一般无声婆娑,偏又美不胜收。
“院子里暗哨共有十三处,环环相扣,一动则齐动。迭轻蝶方才进了那间屋子全无死角,我要无声无息地进去也办不到。”祝雅瞳向宅院里一处两层小楼一指道:“一会儿你们跟着我摸进去,我引开暗哨后你们再动手。刘荣若在最好,不在咱们拿了迭轻蝶直接要人便是。”
吴征意下也是如此,青城派摆明了车马要一较高下,这已然不是朝堂上青城与昆仑一系的政治交锋,而是武林之间的江湖之事江湖了。
祝雅瞳又详细说明了几处关键的藏身方位后先行动身,吴征与冷月玦落后三丈左右,待她变换了位置才落足在她曾藏身的方位。这一手足见祝雅瞳江湖经验阅历之丰富,不仅自家的位置全无破绽,连吴冷二人的藏身之所也想的周全。有些方位以吴征的眼光看来实在不是好所在,偏生二人模仿着祝雅瞳的姿势藏好后无人能察觉。
他也不由感叹女子的身躯当真是天赐的恩物,冷月玦在他身旁时而侧卧,时而仰躺,偶尔也撅起翘翘的小屁股。女儿家的馨香传来又甜又糯,撩得心头欲念不断。
三人渐渐向院落中心的小楼处接近,祝雅瞳回身打了个手势忽然让二人停步,又觑了个时机返回二人身旁低声道:“四名十一品高手!呵呵,什么时候来的?”
一行人以她为首,自是等她决断。祝雅瞳又道:“你们别乱动,我去会一会他们。若是有什么良机或是变故,你们自行决断。如果出不去,最好反身往里面走!那里没有高手在。”以祝雅瞳的武功即使陷落重围也有脱身之法,即使真的向无极来了再纠集人手也拿她不住。若是带上了吴征与冷月玦一同现身,反而束手束脚多了负担。
美妇居高临下心中盘算已定,忽然如一道箭光般射出,吴征甚至听不见一点动静,就见她一眨眼的功夫从屋角间转了出来。与此同时,院落里不曾断绝的竹板敲击声响起,节奏凌乱无迹可寻。敲击声从不同的角落共响了十二次之后便无声息,旋即几条人影齐齐向祝雅瞳此前飞扑之处奔来。
此地唯有祝雅瞳落足处可堪藏人,她一击得手之后也已不及再隐藏身形,索性高跃而起在月光下娇笑道:“青城派果然有些门道!”
“祝家主?你深夜私闯此地意欲何为?”这人吴征见过,正是曾一同出使长安的华新知。
“青城派的华师兄?久仰,夜半风轻,我四处转转走走,不可以么?”祝雅瞳居高临下俯视全场道:“你们这里鬼鬼祟祟藏了那么多人,又是意欲何为?”
华新知面色极为凝重,握着剑柄的手掌青筋暴起道:“祝家主这一手栽赃陷害贼喊捉贼当真用得顺当。既然来了也不必走了,待天明了去见官!”
祝雅瞳目光一闪双手忽然一挥,几枚石子电射而出打在角落里,登时一阵撞肉的噗噗噗声响过后,四名暗哨扑倒在地。美妇笑道:“要我留下也可以,就看华师兄有没有这份面子了。”
“大胆!”华新知抽出长剑,足下踏着奇异的步伐渐渐逼近,跟在他身后的四人也拔剑散开亦步亦趋,显是布成了一道阵势:“祝家主既不肯束手就擒,得罪莫怪!”
吴征素知祝雅瞳的能为,但见了阵势也不由心中打鼓。向无极武功超凡曾与燕国第一高手丘元焕战了个平手,青城派的阵势既然敢拿出来,当也是向无极认可过的。祝雅瞳正面硬冲未必就能讨得了好,方才她以手发石打倒了四人正是隐在吴征与冷月玦身边的暗哨,显是为他们二人脱身做准备。
“好剑阵!”祝雅瞳赞了一声飘身而落道:“本夫人就来会一会青城的剑阵!”
五人以华新知为阵眼齐齐发动,五柄雪亮的长剑在月光下耀目生辉。祝雅瞳也不躲闪,任由五人将自己正面与侧身合围,只留下背后空档。
“看剑!”华新知一声大喝率先进招,其余四剑如影随形齐进。
五剑当胸,常而论之当后退以避锋芒,可五人并非合围而是刻意留下背后空档又让人疑窦丛生。果然祝雅瞳不退反进,衣袂飘飘在重重剑光中飘忽而进,空着的双手径点华新知胸口。华新知不闪不避,仍是一剑指向祝雅瞳咽喉,而身旁的两剑虽被闪过但一偏方位,直刺祝雅瞳两肋。
剑阵精妙,祝雅瞳若再进招未必能伤华新知,自己的咽喉与两肋倒是危机重重。她矮身一扭,三剑俱从她神州擦身而过,但剑阵一经发动翻翻滚滚绝无停歇,进退散合更使得如一人一般,绕着祝雅瞳打得甚是激烈。
吴征看得一掌心俱是汗水,只见祝雅瞳忽然娇笑一声道:“好厉害的剑阵,不过破绽太多。”她忽然闪出剑圈,随手抓掷将一旁现身的暗哨守卫向华新知投去。若是以五对一,祝雅瞳取胜不易,但边上多了这么些人反倒成了累赘。落在祝雅瞳这等绝顶高手的眼里更是痛脚,自要捏着一顿狠揍。
剑阵唯恐伤着自己人,登时散乱。祝雅瞳身形如风随抓随掷,瞬间放翻了六人。华新知大喝道:“散开,散开。”但暗哨们哪里躲得开祝雅瞳鬼魅般的身形,不多时已给清理个干净。华新知接住一人放下怒道:“快让开!”不想那人一动不动,原是祝雅瞳抓掷之时已是顺手点了他穴道。
“来不及咯!”娇笑声中祝雅瞳飘身而起向府院外飞去。
“狂妄!”华新知断喝一声:“拦住她!”
府院的角落里登时又飞起数道人影向着祝雅瞳扑去,而剑阵少了阻碍又起,朝着祝雅瞳步步紧逼。一行人越斗越远,原本的院落里反倒空荡荡的。
“怎么办?”冷月玦见此变故有些茫然向吴征道。
“祝家主无忧,他们拿不住她。呵呵,我倒觉得祝家主玩心大起,说不准将他们逗弄得够了才一一打倒。”吴征眼珠子一转向迭轻蝶所在的小楼一指道:“我们进去看看!”
“好。”
两人施展轻功越过屋顶,此刻也不敢大意唯恐暗中还藏着什么机关在,观察了片刻吴征领着冷月玦落在颗树上。小楼里灯火通明,二层的窗户想是因天气炎热而大开。吴冷二人落脚处树冠浓密,又恰巧可借窗户窥见小楼内的动静。只是吴征刚落脚便不由一僵!
只见小楼里迭轻蝶玉体裸呈大喇喇地在竹席铺就的床上仰躺着,两名俊秀男子分别揉着她两只玉乳。那双玉乳比之在江州荒园时小巧玲珑已大了足有一个尺寸,正自指缝间满溢而出。
刘荣双目赤红如喷烈焰,喉中嘶吼连连怒发如狂。
迭轻蝶咯咯娇笑着道:“怎么?吃醋了么?都一年多了你还是爱吃醋。”顿了顿又道:“你有半个时辰,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不想要人家么?”
刘荣大吼一声虎扑而下,独臂推开两名男子压在迭轻蝶身上,张开大嘴便向一只奶儿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