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人伦之常
清晨,他睁开双眼,梅花依旧坐在身边地上,一双美丽杏眼水汪汪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上拿着一根树枝,上面插着一只野兔在火堆上烧烤。野兔在火中已烧的有些发黑,阵阵肉香之中夹杂着一股糊味儿,她却浑然不觉。
她虽然满身尘土,但脸上始终一尘不染。她素面朝天、毫无妆饰,却清丽绝俗,美得令人眩目!乾娘一向认为,世上不可能有圣贤书上所谓的「真善美」,梅花不就是吗?
被美人凝眸而视本是件美事,可一直被盯着看,却也不禁心中有些发毛,问道:「梅花姊姊,你怎么啦?兔子都烤糊啦!」
梅花如梦方醒一般,「啊」地一声,忙转头看向火上的野兔,不由得惊呼一声,忙将野兔移出篝火,伸嘴吹了吹,笑道:「还好,幸亏你提醒及时,将就着还能吃。」
无月道:「你平时都这样生活吗?」
梅花答道:「是啊,我一个人时,也经常外出采药,一出来就是十天半月,夜里住山洞或山中背风处,饿了就啃干粮,或打些野味、采些野果充饥,倒也满自在的。」
无月叹道:「长期这样生活,也太清苦了!」
梅花用衣袖垫着,扯下烤得不算太黑的那只兔腿递给他,说道:「小心点儿拿,别烫着手!」
自己扯下那根比较糊的兔腿,一丝一丝地扯下来吃。
无月边吃边说道:「刚才你看什么呢?那么专心?」
梅花低声说道:「我觉得你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迷人,尤其你身上那股子气质,特别吸引人,不知不觉就……」
一边吃东西,一边仍是紧盯着他的脸,不肯移开目光。
无月笑道:「我这是第一次听人如此夸我,尤其是你这样的美人,不胜荣幸,谢谢!」
梅花奇道:「外面的女人竟如此有眼无珠么?」
无月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很正常。你若肯随我到外面走走,会发现中原美男子所在多有!」
她知道无月那点小心眼儿,不就想哄得她跟他回去救人么?老早就明知他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对她大献殷勤,最终却还是……不是因为他好看,也不是因为他有多迷人,而是,第一眼看见他,她便很有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初恋时被他俘获芳心,与他心灵相通,愿意付出一切,共谱爱的乐章。
她隐隐有些害怕这种感觉,却又万分不舍,于是将无月留在谷中,甚至他将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带进谷中,她也能容忍,然而对他的态度却极其恶劣,从不假以辞色。
为什么会害怕?她曾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上次出谷巡诊夜宿布伦台拉里格家,或许她好酒好肉吃多了,午夜梦回,她由梦中醒来,面红耳赤地回忆着梦中羞人的场景,天啊!从未想到自己会是那样的女人!她竭力想赶走满脑子的风花雪月,却偏偏忍不住要去想,去回忆梦中的每个细节,细细品味其中的美妙滋味,一时间情思如潮,再也难以入眠。
她无奈地披衣起床,在院子里遛圈儿,希望借助酷寒冷却躁动的心和火热的身子,似乎难以如愿。每经过他门前,她总要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倾听他那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心跳更烈,身子更加躁热难耐,甚至有种想要推门进去的冲动……
原来,那就是传言中爱、欲交融的感觉啊!爱比初恋或许深刻不了多少,但欲却强烈百倍,毕竟她已不是不识其中滋味的青涩少女。她是百姓眼中的圣女,是傲雪凌霜的梅花仙子,绝非欲女!难怪她会害怕,她终于找到了答案。
第二天离开拉里格家,她和无月并肩而行,靠得很近,她的脸红了,心儿猛跳,进一步验证了她的判断。隐隐的害怕与泛滥的爱、欲经过一番激烈交锋,败下阵来,于是,就有了救活中风老人之后,那番轻怜蜜爱的动人场景,也有了月夜下、河谷旁、山洞中的风花雪月。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已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回到谷中,那两个骚女人便迫不及待地把他拉进东厢房中,她在门外听见他对她俩的承诺。冷冰冰的现实粉碎了她的绮梦,这才意识到,她在神魂颠倒之下,竟忘了他本是一个滥情的花花公子,和她的梦中情郎差距甚远,也不知玩弄过多少女人,这是她绝不能容忍的!
她怎能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她已抹不掉无月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迹,每个午夜对她都是一种无尽的煎熬。她只好向他施加压力,甚至不惜以别人的性命为要挟,逼他放弃别的女人,永远只爱她一个。
他不忍心欺骗?哦,就是说他做不到!
那好吧,那就耗下去,看谁耗得过谁!北风……为何要内疚?又不是她伤的,谁伤的找谁去。
然而眼下,天下有哪个女人能抗拒,一个肯为她不顾生死的少年?她需要他的爱,渴望他的爱抚,就象鱼儿需要水,已压倒一切。她屈服了,放弃自己的原则,成了他爱的俘虏,哪怕在他心中,只能占据一个角落。
她将无月吃剩的骨头随手扔掉,戏谑地道:「说实话,我眼光一向很高,也并非没见过世面,能得我如此夸奖的男子,天下屈指可数。连我都被你迷得七荤八素,其他女人居然对你无动于衷,这不是有眼无珠是什么?」
无月笑道:「幸好别的女人跟你看法不同,否则都巴巴跑来嫁我,岂非一场灾难?」
梅花大皱其眉。就这样已经不少了!这些天她发觉自己不仅很可能会变成一位欲女,而且妒火奇重,以后和他的那些女人少不了争风吃醋,想想都头疼!
无月接道:「对了,你看得上眼的都有谁?」
梅花道:「除了你,就只有他了,奇怪的是,我觉得你跟他竟有些相似之处。」
无月道:「他?他又是谁?」
梅花道:「我那英年早逝的夫君,已过世十多年了。」
无月奇道:「梅花姊姊才不过二十左右,夫君却已过世十多年,难道是童养媳么?」
梅花啐道:「什么童养媳!不是告诉过你,我今年三十八。我那苦命的孩儿若还在世,都该跟你差不多大了,听你叫我姊姊,真是好别扭!」
无月一时间挢舌难下,支支吾吾地道:「您已三十八?这怎么可能!明明才二十来岁的模样嘛?」
梅花瞥了他一眼:「这有啥奇怪,也许长居雪山深谷、清心寡欲,不容易变老吧?」
无月惊诧之余,又问道:「您过世的丈夫叫什么名字?」
梅花说道:「告诉你也不认识。这么多年来,我实在不愿提起他。你刚进谷,看见你的第一眼,觉得你似乎有点象他,对你才会有些好感,否则就凭你那么油嘴滑舌,早赶你出去了!唉……告诉你也无妨,他叫萧长弓……」
「啊!萧……」
如同晴天霹雳击中脑门!
无月顿时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