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爱之境界
诗儿脸上一红,嗫嚅着道:“的确美啊!唯、唯有小仙小姐能略胜半筹而已……”
小仙!又是小仙!张媚心中来气,实在羡慕死小仙那丫头,每日仅凭插花就能打发掉那么多无聊的时光,不知她此刻又在做些什么呢?
一时间好奇心起,再也坐不住,她进屋取出角先生藏进衣兜里,腰肢款摆、一步一摇地向吟香阁而去。
吟香阁花园不大,比她内宅中那座园子小了一半,但很幽静雅致,两个女儿很喜欢,小仙也一样,不过在小仙的布置下似乎更胜从前,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小仙怀抱木匣,俏立假山水榭旁,仰望空中那行大雁呆呆出神,嘴里念念有词。
张媚已来到她身后,她似也未能察觉到,隐约听她呢喃的是:“……大雁啊大雁,请捎去这幅画给他……这画只给他一人看的,只要见到这幅画,看看这双眼睛和下面这行字,他一定知道这就是我!因为当初,每天清晨醒来我就是这样呆呆地看着他,问过他这个问题的。无论他在哪儿,即便到了天堂,都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来找我……无数事实证明,他绝不会忍心舍下我的,永远永远……”
珠泪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盈盈欲泪、终缓缓滴下……
张媚长叹一声:“小仙,你似有一段缠绵悱恻的往事?整日价愁锁眉间,此人令你如此牵挂,他是谁?”
小仙香肩颤动一下,似由沉迷梦幻中惊醒,依然神思恍惚,抬玉手擦擦眼泪,好半晌才闷闷地道:“今儿心情不好,恕我失陪。”转身欲行。
张媚心有不甘地拦住她,忿忿不平地道:“你心情不好么?阿姨的心情更不好!最近侯府被你搅得一塌糊涂,难道陪我聊聊天解解闷儿也不行么?”
小仙淡淡地道:“这种事,即便告诉您这样的女子,你也不会明白,说来何益?”
张媚瞪眼道:“你什么意思?说我是人尽可夫的淫妇么、不懂得感情么?”
小仙道:“既如此,咱俩不妨聊聊,说起感情,我倒想问问,您和侯爷相爱么?”
张媚怔了怔,半晌方道:“当然相爱了,否则当年怎会结为夫妇。”
小仙黛眉一挑:“既然如此,那您后来为何与那些……”
张媚惊讶地道:“你是说我当年私养小厮?这事儿你咋知道?是哪个多嘴多舌的丫头告诉你的?”
小仙耸耸肩说道:“这有啥大惊小怪的,干咱们这行的要在这儿混,不把府上的情况摸清楚行么?”
张媚惊呼:“我的天~照你这样说,在德州遇上你的时候,你已经在打咱家的主意了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话还真是不错!”
小仙皱眉道:“我不是贼,骗子和贼区别很大!”
张媚气呼呼地道:“有啥区别?反正都是拿别人的东西不花钱!”
小仙道:“贼是主动去拿别人的东西,骗子则是别人主动送东西上门;偷只是一种谋生手段,骗则是一门艺术,涉及人性、心理和人们行为习惯等诸多方面的深入研究。这就是区别,二者之间的难易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唉~跟您这样肤浅的阿姨说了您也不明白,还是聊聊刚才那个话题吧。”
她对许多人和事都看得很明白,至少比眼前这位阿姨透彻得多,可唯独感情例外,她也在为此困扰,难免想和这位过来人聊聊这个话题,或许能有所启示也说不定?
听小仙竟说自己肤浅,张媚的第一感觉是很搞笑,随即想起刚才和小陶的那段对话,她也只能心服口服,想了想道:“唉~你这年纪的孩子可能还不能理解,其实男女之间除了爱、还有欲,二者缺一不可。”
小仙点头道:“这点我承认,不过我认为没有爱、哪来的欲?您不是说和侯爷是相爱的么?再说了,您咋可能爱上那么多男人?”
张媚叹道:“其实男女情爱也分很多种境界,真能拥有至性至情的倾心之恋、达到爱欲交缠这种至高境界的情侣,毕竟世间少之又少。就像你画像上的这个问题,情侣们回答的深度不同,其相恋的程度也不同。”
小仙想想他当年的解释,其中两种都堪称至性至情吧?于是忍不住问道:“若是爱得让人既冲动又毫无理性,如中魔咒一般疯狂而执着,以至举止失常,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可怕之事。这样的情爱算什么?”
张媚答道:“这也是至性至情的一种,可往往伴随着疯狂的占有欲、不死不休!可惜的是,这样的情爱多半是单方面的,常酿成人间催人泪下的爱情惨剧!可若是爱的一方够执着、被爱的人能退让一步,成为神仙眷侣的先例也有。”
小仙又问:“若总是对他有着深深的挂念,在一起的时候成天只想黏着他,饿了和他一起吃饭、闲时和他拌嘴,感觉也是如此快乐,在人群中总会不自觉地搜寻他的身影。不在一起的时候,不自觉地就要想着他,再没有快乐可言,思念占据了自己的整个身心,支配着自己的所有行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又属于何等境界?”
张媚叹道:“就阿姨的理解,最后八个字说来简单,却是爱的至高境界!这是心心相印的情侣间的倾心之恋,若无意外必成眷属、直达天人之境!当然,前面描述的那种情况也是,只是稍下之……”
小仙意犹未尽地道:“若是爱得让人失去理智、迷失自我,为心爱之人可以牺牲一切、付出所有,乃至性命,言行举止都不由自主,为了爱挣扎徘徊、一生不得解脱。这又如何?”
张媚摇头道:“看似跟你说的第一种情况很类似,只是占有欲没那么强烈,对所爱之人却极尽宽容、甚至是纵容,这样的爱注定是场悲剧,属于第二层次的上等境界,其心可感、其情可悯,可我不太提倡。我那可怜的小叔子之所以英年早逝、郁郁而终,也多少与此有关,唉!”
小仙皱眉道:“您是说,驸马爷对长公主殿下就是这种情况么?”
张媚黯然点头:“其实这也不怪小叔,皇上钦点的东床娇客看似风光无限,可长公主乃神州凤冠之上的明珠,惊才绝艳、清丽绝俗,世俗豪门子弟岂堪匹配?大婚后小叔倒是对公主一往情深,然而二人并未经历过哪怕是我和侯爷那样的偶然邂逅,婚前相互并不了解,这也是历朝历代公主们的婚姻多不幸福的主要原因,你想,我那妯娌对小叔能有多深的感情?对女人来说最大的不幸,就是在不爱的情况下、被迫先有了那层关系。”
小仙脸色大变,低头默然良久,继而抬头看着天边被秋风刮得火焰一般摇曳不止的云彩,喃喃地道:“若是但凡做梦就要梦见他,每次醒来尚未睁眼,赶紧就得摸摸他还在不在身边,唯恐睁开眼他就消失了,每次感觉他还在都会好幸福,无论他走到哪儿都要把他盯得死死,每次有人想把她从他身边赶走,她都好害怕,为了他无论做什么都绝不犹豫。他生死不知,到处都找不到他,她会呆在我认为他会去的地方一直等下去,时刻祈求佛祖给她一个奇迹,让他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便是她还愿意活下去的唯一目的。若他真的不在了……还要如此痛苦挣扎、竭力求生干嘛?以前她最怕的是饿死路边,现在最怕的是再也看不见他。这又属于哪种情况?”
她一口气说完,说到后来,身不由己地微微颤抖起来。
张媚静静地看着她,见她也很是急迫地瞪着自己,沉吟半晌后才缓缓地道:“小仙,阿姨咋感觉,你说的正是你自己?”
小仙吃惊地道:“您凭什么这样认为?”
张媚道:“这还不简单?瞧你说得那么激动,跟你平时一派漠然的言行举止迥然不同,而且说得特别认真!不可否认,在许多人生阅历方面阿姨或许不如你,不过涉及情之一字,我毕竟是过来人,是么?”
小仙看看她,没说话,也不知是默认她的判断、还是认可她的情爱经验丰富?
张媚若有所思地道:“小仙,依你话中之意,他若安然无恙,定会来侯府么?他是老爷的故交还是我的朋友?抑或,你俩曾有生死契约,说好无论经过多少年,都要在侯府大门外那棵歪脖子树下见面、不见不散?”
小仙只是点点头,却并未说明到底是上述三项中的哪种情况?
张媚却不愿这样含糊其辞,追问道:“小仙,他是我的朋友,是不是?”这下换成她隐隐有些激动起来,自己的朋友中能让小仙如此倾心者,舍他其谁?
小仙依然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张媚暗自咬牙,我关心的事儿你都不肯说,凭啥要我把你想知道的答案告诉你?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大不了咱俩就这样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二人相对而立,良久良久,一直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