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在局外人看来,沉知白接下来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他仍然在努力抵挡着叶流霜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的剑光,但有时却冒着落败的风险,向虚空处乱刺乱噼,彷佛是在跟一个无形的人搏斗。
别说云知还不懂,申小卿和李萼华两人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北边的平台上,柳清园也有一丝疑惑,他正思索着缘由,却见司马长平目光澄澈、面色如常,不由问道:「这小辈所为,甚是奇诡,小弟驽钝,竟不能明白,司马兄莫非已看出其中的门道?」
司马长平微微颔首,道:「这是风中藏剑,他以某种神通或功法,算出对手之后的可能位置,事先在空气中布下了许多无形剑气,等着这位叶姑娘撞上去。」
柳清园闻言叹道:「这小辈的功法算计固然令我惊讶,司马兄的博学多识,却更让小弟感到佩服,无怪乎陛下会如此器重于司马兄了。」
另一边,于红初也在跟绛云仙子谈论着场中形势。
绛云仙子道:「于姐姐看他们两人胜负如何?」
于红初道:「不好说,看场面,如今是那叶流霜占了上风,但是沉知白的风中藏剑配合预知神通,实有鬼神莫测之效,虽然准确度不可能达到百分百,但是数量一多,防不胜防,越往后越见威力,这位人美心黑的叶姑娘能不能笑到最后,得看她是否还有其他手段了。」
绛云仙子噗嗤笑了一声,道:「人美心黑?于姐姐这评价倒是有趣。」
场中,叶流霜越打越感惊讶,手中剑光如炽电滚雷,威力丝毫不减,身子移动的速度和幅度却越来越小,只因她已经好几次正撞在沉知白布下的剑气上,纯靠着护体真元,才硬抗了下来,但是挨得多了,滋味也着实不好受,最后干脆就不动了,站在原地,遥控着长剑与沉知白打斗。
飞剑技能听起来酷炫,对普通修士之间的战斗来说,实际上颇为鸡肋,因为不是直接掌握在手中,精确度与威力削弱十分严重,所以除非是用于偷袭,一般修士是不会施展出来的。
沉知白获得了空间上的自由,身形在布下的剑气间穿梭自如,从四面八方勐攻站着不动的叶流霜,一时大占上风。
云知还见了微感奇怪,向李萼华道:「师姐,刚才听圣使大人说,沉道友这是用了风中藏剑和预知神通,那照理来说,这位叶姑娘应该会不停撞上沉道友布下的剑气才对,怎么她站着不动,好像就已经把沉道友的预知神通给破了呢?」
李萼华想了一想,笑道:「我也不清楚,就胡乱猜上一猜,猜错了可不干我事,都是你要问的。我想,如果不是沉道友预测得不对,那也许说明现在时间未到,所以那位叶姑娘才没有撞上去?」
「啊,师姐聪明,」云知还大拍马屁,「这点师弟倒是未曾想到。」
忽听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他忙向场中看去。
却见叶流霜身影如雾亦如电,诡异之极地几个转折,已从剑气包围中逸出,停在了七八丈外,除了一缕自空中悠悠飘落的乌黑秀发,可以说是全身而退了。
他忍不住向李萼华看去。
李萼华摊了摊手,道:「都是你要问的。」
叶流霜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原来你的神通是预知未来,可惜现实比你的预测复杂得多,你布下的剑气并不是直接噼到了未来的某一刻,所以连你自己也不得不避开剑气的所在,而这,就是我的机会。」
沉知白这才知道她是通过观察自己的行动轨迹,猜出了剑气所在的位置,虽然可惜,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胆大心细,微微苦笑道:「叶姑娘这样的对手,在下是不想遇到第二次了。」
叶流霜道:「你可还有什么绝招未曾使出来?」
沉知白很诚实地道:「没有了。但是在下的预知神通还在,叶姑娘若想赢我,恐怕不容易。」
叶流霜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一局便算作平手?」
沉知白道:「不错,这是最好的结果。」
叶流霜摇了摇头,道:「可惜,这一场我是非赢不可。」左手一挥,数十张符纸从袖中飞出,落在沉知白四周,燃成灰烬。
「隐身符?」沉知白微微皱眉,「叶姑娘这是做什么?」
叶流霜道:「在你周围,有二十个球形空间,人一旦进入其中,身影声息都将消失不见。你已经输了,知道么?」
沉知白道:「我不信。」
叶流霜道:「你的预知神通显然不可能无限强大,一旦所预测的事物太过遥远或者复杂,精确度便要大为降低,强行为之的话,说不定还会导致神通反噬。我跟你无冤无仇,不愿意逼迫太甚,希望你好生思量,再做决断。」
沉知白一惊,话说到这份上,他再不明白叶流霜的计划,就未免愚蠢过头了,他心下暗叹一声,道:「在下自修道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叶姑娘这样的对手,难得有机会检验一番这神通的极限,自然不愿意放过。」
「好。」
话音甫落,叶流霜已冲了上去。
她的身影在沉知白四周高速旋转,断断续续,乍隐乍现,犹如置身万花筒中,成百上千个不同姿态、位置的绝色美人,同时现身,望之令人目眩神驰、眼花缭乱。
这一刻,她的速度已经很接近地元境的巅峰。
场外观战的人群中,有人忍受不住,已经哕哕呕吐起来。
片刻之后,胜负已分,千百道人影蓦然向内一收,只见叶流霜神情平澹地站在沉知白面前,手中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全场静了一瞬,随即各种各样的声音爆发出来,有的赞叹,有的惋惜,有的兴奋,有的沮丧,人间百态,不一而足。
北边的那艘大船上,难得地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叶流霜收了长剑,只说了一句:「承认。」转身飞回了己方的平台右侧。
沉知白叹息一声,以手帕抹掉流下的两管鼻血,默默飞回了南朝的平台。
云知还见那叶流霜获胜,心里倒是颇为高兴,只是旋即想起接下来的一场是自己师父,便不由自主望向了平台中心。
绛云仙子对几位不约而同望向自己面露关切的徒儿笑着点了点头,缓步走出平台,身姿冉冉,凌波而去。
她到了湖心处,朝北边微拱了拱手,道:「徐道友何在?若耶峰周绛云,前来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