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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萧棠枝爬起身,看着地上的尸体,惊讶道:「你的修为比我想象中的高多了,看来下一场的胜算能提高不少。」她捂着口鼻,声音有点怪异。

  云知还看着倒地不起、已永远失去生机的年轻人,心中却殊无胜利的喜悦,苦笑道:「接下来要怎么做,还请萧姑娘示下。」

  萧棠枝看了他一眼,又转开目光,道:「接下来我要关掉一半的阵法,你往后退一点。路西衍可没这么好对付,下一剑,你得比这一剑更干脆凌厉才行。」

  云知还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六丈。

  萧棠枝把前面的阵法关了,从芥子里取出一堆东西,道了声「得罪」,以真元把柳平阳的尸体悬在半空中,翻回正面,开始在他身上做手脚。

  云知还越看越觉诧异,忍不住问道:「萧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布陷阱啊,还能是什么?」

  「你这陷阱未免太儿戏了些。」

  「儿不儿戏没关系,有效就行,」萧棠枝收手端详了一番自己的杰作,确认效果很好,便把柳平阳的尸体翻成脸面朝下,趴伏在原来的阵心上,「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把路西衍引过来。什么时候出手,想必你已知道了?」

  「嗯,你自己小心。」

  萧棠枝走到白马右侧,翻身上了马,拍了拍它的脖颈,说道:「走,我们回家。」白马便自行迈开四条大长腿,沿着也许就是它踩出来的林中小路,转眼奔得不见了踪影。

  云知还凭着惯性,有点麻木地重新点燃了一张符纸,心里却还沉浸在自己第一次杀人的空虚里。虽然是隔空杀的,连剑身在骨肉中穿行的滞涩感都没有体验到,但是眼睁睁看着一条风华正茂的生命,在自己手里变成了一堆没有知觉的冷肉,这种感觉还是很不好受。

  他忽然想起当初自己觉得李萼华杀人的姿态很好看,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这种错,不是道理上的错——无论当初的李萼华还是现在的他自己,都有充分的杀人理由——而是情感上的错,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厌倦,如果今天重新看一遍李萼华杀人的经过,他肯定不会再觉得有任何美感,而会感到悲哀,彻骨的悲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人与人之间,必须不停地互相杀戮?

  他明明懂得这一切发生的原因,心里却充满了迷惑和不解。

  他想了很久,还是没想明白,而这时轻微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新的一轮杀戮游戏又将开始。

  云知还强打起精神,剑尖点在右侧地面,左脚向前踏出一步,微曲,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却见萧棠枝领着个中年落拓汉子,从远处走来,随风飘来的,还有她说话的声音:「路先生,前面就是我平日练箭的地方了,柳道友不知会不会循着马迹,找到这里来。」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忽然听到路西衍有点沙哑的声音道:「小心,有血腥味。」他把剑拔了出来,脸上满是警惕之色。

  很快,两人便一路提防着走近,见到场中的尸体,萧棠枝恰到好处地惊呼了一声:「他、他怎么死了?」

  云知还即使心里十分紧张,看到她这毫无破绽的演技,还是不得不感到佩服。

  路西衍停住了脚步,目如鹰隼,在场中扫过一圈,沉声道:「有三个人的脚印。」

  萧棠枝道:「其中两个是我和柳道友的,第三个想必就是凶手的了。」

  路西衍道:「是个男子,修为不错。」

  「奇怪,」萧棠枝道,「这里一向没人,谁会杀了柳道友,动机是什么?」

  路西衍看着她道:「杀人的动机,我倒是想到了一个。」

  「什么?」

  「柳道友初来乍到,在这里不可能有什么仇人,」路西衍道,「很明显,有理由杀他的人,只有你。」

  萧棠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好像还有点不敢相信:「你这是在怀疑我?」

  「不错,除了你,还能有谁?」

  萧棠枝道:「如果是我杀了他,为何还要回去,把你带到这里来?」

  路西衍道:「那也许是因为你还要杀了我。」

  萧棠枝道:「你怀疑这里有陷阱?第三个人还埋伏在这里?」

  路西衍点了点头,退开几步,却不说话。

  萧棠枝笑道:「路先生的想象力真是丰富。」自顾自地往前走。

  路西衍皱了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我平生最受不了别人冤枉我,」萧棠枝道,「如果这里真埋伏了一个人,我现在就去把他引出来,看看他是来帮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路西衍见她越走越近,心里不由感到一阵犹豫:万一自己判断失误,这女人真被杀了,回去之后如何向魔尊交代?

  忽然听到前方的萧棠枝发出一声惊呼。

  路西衍再忍不住,拔剑冲了过去,转目四顾,却没发现什么异常,便问道:「怎么了?」

  萧棠枝捂着口鼻道:「好臭!」

  路西衍一阵无语,这女人看着挺聪明能干的,为何行事却如此莽撞愚蠢?

  既然过来了,他便低头仔细查看柳平阳的尸身,发现他前胸后背似乎被烧了一个洞,不由叹道:「好厉害的剑法。」忽然见萧棠枝运起真元,去翻柳平阳的尸体,便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萧棠枝停下动作,道:「既然你要冤枉我,那我就检查清楚他的伤口,找出凶手来。」

  路西衍道:「你最好不要乱动,说不定凶手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什么手脚?」

  「比如说,地下藏有机关,被尸体压着,你一动,它们就爆发出来。」

  萧棠枝笑道:「我还以为路先生的想象力很好,原来不过如此。」

  路西衍道:「哦?愿闻萧姑娘高见。」

  「要我猜,说不定这具尸体就是凶手,他假扮成柳道友的模样,趴在地上装死,我一翻过来,他就突然发难,我们见到死人复活,毫无心理准备,当然会被吓一大跳,就躲不掉他的攻击了。」

  「萧姑娘真是异想天开,」路西衍顿了一下,接道:「可惜毫无逻辑。」

  萧棠枝脸一沉,运起真元,把柳平阳的尸体往上一翻。

  路西衍没想到她会突然动手,心弦一下绷紧,既注意着地上的动静,也提防着四周可能潜藏的敌人。

  但是眼前所见,着实出人意料。

  即使见到柳平阳突然变成了恶鬼,也没有这一刻让他来得惊讶。

  寂静的林子,血腥的气味,俯卧的尸体,这一切,让他心里产生了十二分的警惕,时时刻刻防范着可能突然出现的敌人。

  这种气氛当然是严肃的。

  他很认真,所以当他看到柳平阳那张被打扮得比小丑还可笑的脸时,不由愣了一下。

  幽默的力量,一下子击穿了他紧绷的心防。

  他几乎笑了出来。

  而这,便是致命的疏忽!

  萧棠枝往旁一闪,已启动了另一半阵法。

  云知还电纵而出,一招「贪狼如火」,猛劈向他的脖颈。

  路西衍瞿然惊醒,长剑一挥,正迎着云知还劈来的羲和剑。

  不出云知还所料,当的一声,路西衍手中长剑断成了两截。

  路西衍大惊失色,但他的修为毕竟比柳平阳高得多,危急之中,犹能暴喝一声,左掌迸出一道金色剑光,「砰!」与羲和剑的焰光撞个正着,双双消散不见。

  敌人的顽强出乎意料,云知还来不及再出一剑,只能顺势一脚,挟风裹雷,踢向他小腹。

  路西衍手肘下移,硬接了他一脚,身子借势倒飞了出去。

  云知还被震得身子一顿,眼见他即将飞出阵法范围,不由大急,手臂一曲一扬,奋力掷出羲和剑。

  路西衍半个身子已出了阵法范围,嘴唇微张,便要发出一声长啸,但见羲和剑来势迅猛之极,只能闭嘴凝气,以手中断剑迎上。

  剑再次断成两截,羲和剑余势不衰,仍向他胸口射到。

  路西衍双掌一拍,「啪!」一下夹住剑身,汹汹剑气由两臂涌入,激得他气血翻腾,面皮发紫。

  云知还此时已距他四丈之遥,手中又无宝剑,待要再发起一次冲锋,恐怕已来不来,正心中绝望,却听咻的一声,路西衍胸前爆出一蓬血花,虎目圆睁,脸上满是惊讶之色,砰一下倒了下去。

  发箭的不是别人,正是萧棠枝。

  云知还又惊又喜,跑到她身前,「萧姑娘,多亏你了!」却见她身子晃了一晃,以手掩鼻,满脸苍白之色,忙问道:「你怎么了,受伤了?」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自己的表现,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也是第一次杀人!」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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