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
八月十日，晚间，“川流银座不明凶杀案特别侦察中心”，神无川市警署。
投影机放映的是第十三频道当时的侧录带，没有经过修改，总共有二十分钟，后面的八分钟是电视上没有播出的。
“你不错嘛。”须贺刚笑道，拍了拍彩子的背，“已经不会吐了。”
“前辈……你不要瞧不起我……”彩子虽然仍用手帕捂着嘴，但是晚餐仍旧安稳的在肠子里面蠕动着。
萤幕上的话面晃动不已。
‘冬美小姐……还要继续拍下去吗？’这是摄影师不安又害怕的声音。
‘部长叫我们继续拍下去。’这是当时的外景记者安达冬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漠。
‘等一下……’这是灯光师的声音，‘是主播……’
‘喂喂……是……好……我知道了……’冬美的声音道，画面上是开幕仪式的平台，和已经化为一团肉块的千条北朝，‘收工了，保美学姐说我们可以回去了。转播已经紧急停止了。’
须贺刚不悦的咬紧牙根，左边的脸部肌肉恶狠狠的抽了一下。
接下来，画面上出现的是川流银座广场监视器的监视录影带，分成四格的画面中，左上角是广场的画面。灰蒙蒙的萤幕模糊的显示着人群像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的画面。
“停。”
大厅中的灯光打开，桌椅大约分成两个部分，最前面的长条桌坐着总部来的刑事参谋官，他们面对着坐在另外大约六十余张方桌子后面，神无川县警各地前来支援的刑事警察。
“各位认为凶手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犯案？”刑事参谋官伊达飞鸟问道，他的头发梳的整齐油亮，冷酷的脸孔看不出一丝情感。
台下一片寂静。
“炫耀吗？”一个年纪颇大的刑事道，“炫耀他有这种能力可以在几百人面前杀人。”
“谢谢你，这很接近我们刑事局的推论，”伊达飞鸟道，注视着台下老中青三代的六十余名刑警，“我们认为凶手是在示威。然而他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单纯的展现力量而已。”
“各位请看，”伊达示意操作投影机的刑事切换画面，萤幕从监视录影带切换到最近几日报纸头条的档案照片。
“这是三大报对这起诡异凶杀案的描述。”伊达道。
‘猎奇！凭空将人切成碎片！扬凤轩小开千条北朝昨晚于公开场合遭凭空分尸！’
‘扬凤轩小开千条北朝离奇身亡，尸体于众目睽睽下遭切成碎片！怪力乱神说沸沸扬扬！’
‘扬凤轩小开千条北朝遭公然分尸！当地民众如惊弓之鸟！’
“我们认为……”伊达续道，“凶手将杀害千条北朝的过程透过电视转播到连神无川县在内的六个县境内各个城市的家庭之中，目的是在散播恐惧，让群众陷入恐慌。”
“在人群之中散布恐惧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还无法确定，或许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们的目的。”伊达道，“各位应该注意到了，我们将犯人假定为复数的犯罪集团，表示我们认为这件案子无法由一人之力完成。”
“请报告这两天的侦查结果综整。”伊达转头对旁边的官员道。
“各位好，”另一个官员接着道，“接下来是我们对目前已锁定的嫌疑对象的报导。”
画面上出现一个女性的大头照，旁边写着她的个人资料。新山绢美，二十七岁。
“各位手边的资料上面应该有写着千条北朝于案发一个月前也就是七月九日曾经将一名高中学生，男性十七岁，撞伤，并造成该男性学生永久的脑性麻痹。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这名女性，新山绢美，当时为该校的历史科老师，为该学童的导师并和其有男女关系存在。”
“该校后来会请教育局将新山的教师资格注销，从那天起她便行踪不明，”
画面切换，萤幕上是两张空白的履历表，“有趣的是，这是扬凤轩于七月二十五日新进人员面试时其中一个女性的履历表，请注意姓名栏的部分。我们将其和新山绢美的笔迹对照的结果，百分之百吻合。”萤幕随之切割成上下两个画面。
须贺刚看着萤幕上方的几个大字：新山美津子，其中新、山、美三个字被绿色的圈圈起，萤幕下方则是新山绢美在批改学生作业时的笔迹，电脑自动比？？对的吻合率是百分之百。
“也就是说，新山绢美用新山美津子的化名进入扬凤轩面试，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她就是新山绢美，而且更重要的是：”官员拿起两张空白的纸摇了摇，“有人拿着空白的履历表去面试的吗？而扬凤轩竟然录取了这个用假名，履历表一片空白的女人。”
“这是第一个令人可疑之处，其实光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我们将她定位为嫌疑犯了，但更有力的证据我接下来才要展示给各位。请切换画面。”官员低声道。
萤幕回到川流银座的监视器录影画面，影像是放大过的。
“请注视用红圈做记号的两个人。”官员道。
虽然画面是灰色的，须贺刚还是可以看得出来有一个女人的衣服特别突出，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她被红圈圈起来。另一个离她不远的男性也被圈了起来。
“这两个人是唯一脸没有朝向观礼台的人。”官员道。
“啊，真的耶……”彩子低声道，画面上所有人的头是朝向前方的，只有这两个人是看着萤幕的左右方。
“男性的身份尚无法确定，但我们利用神无川市立高中学生自制的家庭录影带里面新山绢美的影像，请科技分析处连夜赶工的结果，确定画面上穿黑色衣服的女性就是新山绢美。”官员道。
“我们已经申请对新山绢美发出通缉令，请各位熟记她的各种资料。”官员道。沙沙沙翻阅纸张的声音此起彼落的传来，是刑事们在阅读手中的资料。
“我们不知道她是如何和犯罪集团挂勾的，因为她过去没有犯罪的纪录，犯罪集团可能利用她对学生的感情和失去工作的不满，利用她渗透进入扬凤轩公司内部，教唆她参与杀害千条北朝的计画也有可能，”官员道，“希望各位努力将她缉捕到案，我们相信她仍然在市内。”
“放屁！”须贺刚低声怒道，“哪来的犯罪集团？就是这个女的干的！”
“前辈？长官不是说这个案件不是一个人做的到的吗？”彩子低声道。
“妈的，那些官僚，”须贺刚怒道，“整天搞那些犯罪理论，直觉才是最重要的！我说是那个女的干的就是她干的！”
投影机接着放映出更多的资讯，虽然已经确信新山绢美就是嫌犯，但接下来的资料都是很重要的，须贺还是拿着笔记本，眯着有点老花的眼睛做笔记。
＊＊＊ ＊＊＊ ＊＊＊ ＊＊＊
八月十一日，神无川市市警署。
“是柔贯达信部长的指示。”“部长指示的。”“部长说的。”“部长……”
“部长他……”
“好了，滚！”须贺怒道，两腿翘在侦询桌上，佐佐木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踢了出去。
“下一个，安达冬美！”彩子高声唱名。
冬美缓缓的走进来，两眼无神，安静的坐在侦询桌后方的椅子上。
须贺看着她，眼神从不耐烦转变成冷酷锐利。
“惨子！”须贺喊道。
“下一位，中村……”彩子高声唱名。
“不是啦！”须贺喊道，“倒茶给这位小姐喝。”
“啊？”彩子诧异的看着须贺。
一杯热热的稀释麦茶两分钟后置在侦讯桌上，冬美的面前。
“喝吧。”须贺道。
“不用了，谢……”冬美冷冷道。
“是谁叫你去转播那个开幕典礼的？”不待冬美把话说完，须贺立刻问道。
“……是部长，他说……”冬美道。
“停，站起来。”须贺却道。
冬美依言站起，浅绿色的外衣紧紧的贴在她纤细的身上，须贺歪着头，冷冷打量着她。
然后，须贺笑了笑。
“惨子，你进来一下。”须贺道。 “什么事啊？”彩子道。
“把门关起来。”须贺道。
“不行啦，侦讯时不可以把门关起来的。”彩子皱眉道，“万一人家以为里面在逼供或什么的……”
“妈的，叫你做事不要啰唆一堆！”须贺怒道。
彩子嘟着嘴，不甘愿的把门关起来，“出了事我就说是前辈的指示喔。”
“随便你怎么说都可以。”须贺笑道。
须贺、彩子和冬美三人就这样面面相觑的坐在小小的侦询桌边，彩子看着须贺，须贺冷笑着看着冬美，冬美低头看着桌子。
安静的室内，只有三人的呼吸声，侦询室的隔音很好，门关起来之后，外面的声音更是完全听不到。
嘶……嘶……嗡嗡……
嗡嗡？彩子感到奇怪，竖起耳朵仔细凝听，在三人的呼吸声中，的确夹杂着微弱的嗡嗡声。
“听到了吗？”须贺笑着问道。
“嗯……这是什么声音啊？”彩子问道。
须贺猛的把侦询桌搬开。动作非常突然，所以彩子和冬美都吓了一跳。麦茶倒在地上。
“蹲到她脚里面，听听看。”须贺走到一旁，斜倚着墙道。
彩子看了看冬美，她脸色十分难看，紧紧抓着膝盖，两腿并拢。短裙里面是优雅的黑色丝袜。
把头靠近冬美的膝盖，彩子倾听着，那嗡嗡声在这里非常的明显。
彩子抬头，露出怀疑的眼神，“可不可以请你把腿张开一下？安达小姐？”
彩子道，感到身为刑事的血正缓缓沸腾。
冬美脸色铁青，不发一语。 ‘学姐……’冬美在心中呼唤着。
叩叩叩，有人敲门。
“请问……为什么要把门关起来呢？”一个女性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从外面传来。
须贺示意彩子把门打开，门外站的是一身火红，花枝招展的女主播，铃木保美。
“学姐……”冬美的眼神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保美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别怕别怕……”保美笑着拍拍冬美的肩膀，“警察先生有对你怎么样吗？”
“他们叫我把腿打开……”冬美低声道，瞪着须贺，须贺怡然自得的微笑。
“喔……是这样的啊……”保美道，“对不起，小姐，可以请你再把门关上吗？”
彩子真的很不高兴，一下开一下关，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喂，惨子，到底她是你老板还是我是你老板？”须贺道，“不要关。”
彩子看看须贺，决定让门就那样开着。
保美看着须贺的眼神相当疑惑。
‘这家伙……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我的力量……被他压制住了……’保美不安起来，融合之后，她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人，虽然有不少人因为拥有强大的意志力可以抵抗她的操控，但是从未有人可以反将她的力量压制到完全无法发挥出来的。
“继续啊，惨子，开门和关门都不影响我们的侦询。”须贺笑道。
彩子点点头，虽然“刑事的敏锐嗅觉”目前只有三天大，也闻的出眼前两人不太对劲。
“安达小姐，请把你的腿张开一下。”彩子语气坚定的道。
冬美看着保美，保美微笑着让她坐回椅子上，然后自己把她的腿掰开。
保美从冬美的腿间取出了一样东西，粉红色的跳蛋，是三粒连在一起的。
“啊！”彩子不禁满脸飞红，“这是……”虽然曾经听人说过，但彩子根本记不起来这种东西的名字。
“……喔。”须贺道，“安达小姐平常有在性器官里面塞东西的习惯吗？”
彩子听了须贺的话更是满脸发烧。
冬美愤怒的看着须贺，保美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
“那是我放进去的，警察先生。”保美笑道，“这跟问讯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须贺笑道，直视保美的双眼，“只是我对奇怪的事情总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放进去的……那你们……”彩子不禁问道。
“我和冬美有肉体上的关系，这样讲可以满足你的求知欲吗？”保美虽然满脸微笑，语气却是冷若冰霜。
听见保美的回答，彩子又是一阵脸上发烧。
“安达小姐，请问这是真的吗？”须贺问道。
“当然了！”冬美怒视须贺，“这是我对主人……对学姐爱情的证明。”
跳蛋在桌上嗡嗡嗡的颤动，上面沾着奇怪的液体，闪闪发亮，彩子几乎不敢去想那是什么液体。
“是吗？”须贺冷冷道，“安达小姐，会不会只是你以为自己爱着这个所谓学姐的呢？这样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一直以来这就是你们的相处方式吗？”
“还是在某一天，突然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须贺冷笑道。
“呜啊啊！”冬美愤怒的站了起来，扑向须贺。
‘可恶！这沉不住气的家伙！’保美不禁心中暗骂，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须贺似乎早就料到冬美会攻击他，手往她的脖子一抓，迅速将她压倒在地。
“根据警察人员公务执行法，蓄意袭警者可不经会法院径行实施四十八小时拘留！”须贺喊道，“惨子，手铐！”
彩子迅速的从外面取来一副手铐，将冬美的双手铐在背后。冬美狰狞的脸孔怒视着须贺，后者捉着她的手臂，牢牢压制着她。
保美紧握着的双手发抖，如果可以，她真想现在就把这个男人像千条北朝一样切成碎片。
骚动引来了许多刑警的围观。
“嘿，谁要帮我继续侦询？”须贺向同事们问道。
“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东西了。”须贺笑道，转头看着依然保持微笑的保美。
彩子敏锐地发现保美双瞳中那漆黑的杀意。这个女人绝对有问题，彩子心想，但前辈是怎么知道她有问题的呢？没有任何证据，所有的证词都导向柔贯达信而不是铃木保美，前辈究竟是怎么感觉到她有问题的呢？
彩子不禁油然生起一股钦佩之情，或许前辈真的可以未卜先知。
两小时后，在神无川上发现许多尸块在漂流。初步证实受害者是女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