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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魔与道

  琅琊剑楼中受过华太仙指点的门人有很多,但除了女儿华茵外,真正的嫡传弟子只有六位,其中公认修为最精,剑法最高的是二弟子卓承雨,此人常年镇守炎黄峰主楼,以凌锐寒芒和绝顶武功护佑圣地。

  可惜正因他极少下山走动,天下剑客只能从侵犯琅琊剑楼的黑白两道尸体来揣测,卓承雨必得师真传,身负深不可测的剑法,否则怎会肩负镇压门派核心的重任,杀掉如此多的敌人?但具体多高,外人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导致他江湖威望一般,莫说比姬流光和风闲荡,便连华茵、王星禅、上官琅璇等人的名气都要大他不少。

  至于萧师道,似乎声望在外,天下人人皆知——不仅是名剑客,也是名才子,合纵连横,规划门派版图,助师父抗衡武圣怒火云云。

  但这种吹捧词采看似很华丽,实则说了等于没说,可谓相当虚幻,因为待落实聊到他具体打败过多少高手,出过多少鬼斧神工的计谋,人们这才发现,萧师道和卓成雨似乎差不多,非常的神秘,或者说此君非常擅于掩藏真实的自己。

  哪怕其常年身处权力争霸的漩涡,世人也不甚了解他。

  所幸叶尘和华茵同住了很久,倒是比沐兰亭等人知道的稍微多一些——萧师道个性温润,但对身边每件事都非常非常挑剔,对所有计划都要经过缜密计算,极少主动和人为敌,绝不会多浪费半分力气,也不可能感情用事或疏忽大意,且度人极准,深昧兵法,喜欢不战而屈人之兵。

  通常像他这种人,剑法却未必有多高,因为聪明人总有太多办法达成目的,所以肯定就懒得刻苦学武练剑了,反正以华茵和他亲师兄妹的关系,竟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萧师道出手。

  但叶尘感觉大家想得太单纯了,一个人若剑法寻常,怎能帮助华太仙抗衡先天太极门?又怎么躲过铺天盖地的明战和暗算?次次都靠运气?

  过天狼曾经说过:「假如萧师道哪天找我来打架,我一定不会应战,因为这小子绝不会打没十成把握的架。」

  桑皇玉的说法更特别一些:「如果哪天他真把天心强者的人头拿来,也真没什么可奇怪的。」

  ×××

  「恭喜沐宗主战胜风闲荡,扬威天下。」书生打扮的萧师道雅量恢廓,笑容十分真诚,「叶兄你好快的行程,不知蔽门华茵师妹现下如何?」

  「华楼主、皇玉姑娘、星禅、道恒师傅、琅璇等高手已入东海,华茵安全的不能再安全。」

  「哦,原来如此,天狼世伯不幸罹难,有劳叶兄照料师妹了。」萧师道再次一揖到地,表示感谢。

  以叶尘的个性,当然也懒得琢磨对方是不是话里有话,反正他倒是挺喜欢萧师道这个人,讲话慢条斯理,文文静静,见谁都是一副温润的微笑,所以哪怕冷艳孤傲的沐兰亭,都难免多说了几句客气话。

  同来的还有两个人,一样的白衣青巾,显然也是琅琊剑楼门徒,右侧壮汉身架甚宽,神态威猛,左侧那位却肤若凝脂,桃腮含晕,五官俊美娇媚,显是一位男装女子,虽然稍微有些怪异,但人家既没特别介绍,叶沐二人自然也不便开口相询。

  酒宴依足六大圣地款待贵客的规格,沐灵妃身为天元宗扶云殿之主,自然也需出席,当她看到那娇美女子的时候,神色相当讶异,随即点头笑了笑,并没多说其他的话,弄的叶尘更是好奇。

  两派结盟本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必然结果,萧师道来这一趟,只不过算捅破这层窗户纸,走个必要形式而已,双方都为聪明人,自然无需太多废话。

  对于近期归海皓烟借女童之身重新出世,太子和高千离殒命等风云大事,萧师道似乎并不特别惊讶。

  「叶商……姑且还叫他叶商吧,他的崛起,说不好可以利用其应对大劫。」萧师道见众人古怪的神情,又解释道:「我总觉得他和魔国、先天太极门不一样,虽算计卑鄙狠毒,但真实目的还很难说,至少不是雄霸天下那老一套。」

  「但愿如此吧。」叶尘对叶商是不抱任何化敌为友的幻想了,他转而问道:「魔国入侵,萧兄觉得我们有多少胜算?」

  「几乎没有。」萧师道神情凝重的道:「南疆大势力九十六股,小军团四百有余,天舟两千四百艘,总人数将近三十万,全部归附魔后与八位魔王,不日即将从青莲天都出发,过江进入中原,由脱胎换骨的蓝碎云、屠霜、秦婳锦三大魔王作为先遣军,第一目标便是洗劫最富有的洪武门,然后就以其为中心向外扩散,统治江北各郡。」

  「居然如此夸张。」这次大劫的波及程度远超想象,叶尘吃惊道:「朝廷会出面吗?」

  「出不出都没用的,天舟在天,万魔压境,什么城墙都是摆设,届时生灵涂炭都不足形容其惨烈。」萧师道苦笑道:「另外莫说蓝碎云得魔尊神力培养,已经无法战胜,就算我们真能将其暗杀斩首,在从天而降的滚滚魔劫面前也没任何作用。」

  「确实够恐怖。」沐兰亭不喜欢他消极的悲观,淡声讽刺道:「那大家干脆别结盟了,干脆叫华楼主一起回来等死吧。」

  「小丫……」男装女子气道:「请宗主不要胡说。」

  今时今日,天元宗已何等尊崇,绝没人能喊沐兰亭小丫头,但沐灵妃却在桌下轻拍了拍侄女大腿,笑道:「五年没见着,翩翩愈发年轻娇俏了,弄的我一直都没敢认呢。」

  「啊?」

  几人微惊,叶尘见她虽然风神秀骨,明艳柔媚,但眉目与华茵并不是很相似,所以完全没想到华夫人纪翩翩到了。

  「嘻嘻,灵妃你才越来越漂亮呢,哎,我刚也是口不择言,莫要见怪。」纪翩翩娇笑道:「兰亭都长这么大了,你小时候翩姨还抱过你呢。」

  既然有这层关系,沐兰亭只能勉强一笑,自也没理由再纠结。

  萧师道轻巧接过话头,化解了尴尬:「简单来说,蓝碎云等三王为先锋,风闲荡、古神君、毕昆罗为第二路次锋,最强的唐雷九和可怕的荆天狂乃后方大将,魔后自然就是最高总帅……」

  「怎么?」叶尘问道:「魔尊和练无仙不会来吗?」

  「我有可靠消息,他俩暂时不会前来。」

  萧师道纵横谋划,肯定有自己严密的消息网络,叶尘却没想到他连元始天魔门核心都能渗透。

  「但咱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萧师道凝声道:「欲抗衡魔国,必先破拜月天舟,这点我会想出办法,届时与南疆军团正面碰撞,力敌也好,智取也好,就全凭本领和气运了。」

  沐兰亭好奇道:「世兄的办法是?」

  「非我故弄玄虚。」萧师道苦笑道:「但兵行险招,灵不灵还很难说,稍微泄露一点都可能前功尽弃,唯有开战再看吧。」

  「嗯。」沐兰亭很不喜欢萧师道这种貌似占据主动,故意云山雾罩的口吻,可她如今已是天元宗宗主,需为门下万千弟子负责,所以转瞬便心平气和,不再继续打听。

  叶尘暗暗欣慰:兰亭果然成熟许多,放过去,肯定是讥讽几句后愤然离席了。

  「大家真没必要深究,如若师道失策,牺牲的是我们琅琊剑楼弟子,要是成功,得益的则是所有中原人,对不?」纪翩翩笑道:「咱们接下来还有更麻烦的事要处理。」

  「哦?夫人什么事?」

  「这个……」

  简单一问,居然把纪翩翩问得语塞。

  「可否请叶兄借一步说话。」萧师道略微尴尬的道:「有关私事,还请卖个薄面。」

  「师道你留下和宗主详说未来的战力分布吧。」纪翩翩起身道:「我是武林前辈,也是华茵的母亲,打算以老卖老问叶尘你点事情,不过分吧?」

  「您说笑了,晚辈自当从命。」

  似乎没理由拒绝,叶尘莫名其妙,只能和沐兰亭示意一下,也起身离席,沐灵妃心中暗忖:定是淫荡小色魔把人家花朵儿似的闺女迷住了吧。

  海滨夜色清绝,千叠云横,一规月漾,疏疏列宿,耿耿银河,配上纪翩翩这样丰润雅丽、梨涡浅露的成熟美妇,更是平添一丝妩媚风情,但叶尘倒丝毫没有心猿意马,无节操去意淫华茵的母亲。

  「不知夫人有何事吩咐?」

  「唤伯母好了。」纪翩翩笑道:「我从年轻时起就笨笨的,武功也寻常得很,所以这么多年来,从不参与琅琊剑楼的内外大小事务,免得给弟子们添乱讨厌。」

  「伯母能说出这番道理,已足见大智慧。」叶尘随意客套一句,心想:那你和萧师道干嘛来了?

  「但这次啊,实在不得不跑一趟。」纪翩翩略一停顿,随即娇笑道:「毕竟是丈母娘,等不及想看看女婿的模样呀。」

  「啊!」

  「二哥的决定,就是我们夫妇的决定。」纪翩翩道:「而且假如华茵讨厌你的话,她绝不会和你同入东淮。」

  叶尘非常喜欢华茵,而且两人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也早就顺理成章似的把她当成自己的人,但现在当人家丈母娘脸对脸把话挑明的时候,他居然仍免不得脸红耳热,窘迫不已。

  远远超过当年初见沐看天与唐雷九的尴尬。

  「其实本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纪翩翩续道:「那样就可以更快办成婚礼了。」

  叶尘失声惊道:「婚礼?!」

  「对啊,男女结婚,当然要有个婚礼,再天经地义不过。」

  这次叶尘是真的呆住,他与众多女子情深意重,有过肌肤云雨之情,但江湖儿女,身必由己,根本从未琢磨过履行结婚俗礼,掀盖头、拜堂、拜天地之类……

  「当然了,你完全也可以不娶我女儿。」纪翩翩平淡的道:「可希望你清楚,华家姑娘永远不会给人家做暗处的情妇。」

  「我明白。」叶尘苦笑道:「华茵一定会光明正大的过门。」

  纪翩翩极是灵慧,瞬间就捕捉到了他的勉强,遂略带讥讽的道:「怎么?但现在正邪大战在即,应放下儿女私情,还不是时候举行婚礼?」

  「我没那个意思……我……」

  「都传叶尘杀伐决断,重情重义,怎么说话如此扭捏?」纪翩翩疑惑道:「你还有什么顾忌?」

  「翩姨想少了。」铁晓慧从不远处的礁石后绕了出来,赤着白嫩脚丫,小脸微带憔悴病容,口吻却很开朗:「我哥他是很想娶华茵姐姐,但您也不能假装不知道兰亭姐姐和我哥的情意吧。」

  纪翩翩奇道:「晓慧的哥哥?」

  「对啊,歃血结拜过的异姓兄妹。」铁晓慧笑道:「而且我先来的,可不是有意偷听。」

  「假装不知道的可不是翩姨。」纪翩翩转头道:「叶尘你答复清楚就好,无论同意与否,都不会影响琅琊剑楼和天元宗的关系。」

  叶尘刚要张嘴,居然又是铁晓慧把话接了过去:「喜气可冲煞气,当然同意了,等华茵姐姐回归中原,咱们立刻办了亲事,务必风风光光,其他纷扰嘛,做妹子的会处理清楚的。」。」

  「正是如此,半月后我会上炎黄峰迎娶华茵,决不食言。」叶尘见铁晓慧连连暗使眼色,再加上对过天狼的承诺和他本就没打算延宕,直接就应承了下来。

  至于沐兰亭和唐芊会用何种手段杀自己,就只能日后再考虑了。

  「好,届时俗礼可免,但却要昭告天下,好好热闹一番。」纪翩翩嫣然一笑,娇媚之余,竟颇有少女天真烂漫之态,很难想象她当年为救华太仙,胆敢独闯琅琊剑楼,义烈指责圣地首脑,宁死不屈的景象。

  叶尘目视未来的丈母娘离去后,才叹气说道:「妹妹管好嘴巴,尽量让兰亭晚点再杀我。」

  「咳……咳……」剧烈的咳嗽让铁晓慧脸颊绯红,泛出了惊心动魄的凄艳。

  叶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亦不知如何缓解妹妹的病魔。

  「咳……没关系,死不了的……」铁晓慧摇摇头,说出了一个可怕的讯息:「目前恐怕连萧师道都还没接到消息,蓝碎云和屠霜已经提前破疆出发,抵达了延洲江口城,这二人凶淫纵毒,欲自尊大,才半天时间,男丁尽丧,尸积如山,血肉成沼,上千妇女皆沦为万魔的泄欲牲畜,大好的鱼米重镇,如今已成人间炼狱。」

  「这群魔鬼。」叶尘心惊于魔国入侵的规模,远非什么武林争霸可比,遇着了这种大劫,常人根本无法挣扎,无法奋斗,无法反抗,哪怕自己武功全复,星沉在手,面对人不如鬼的时代,也还是无可奈何。

  「延洲总督是沐看天伯父,估计如今已调集兵马,洪武门也会招募周边各方门派的武林高手,固守文光城,做殊死抵抗,可惜三万魔兵乘坐天舟,三大魔王又个个武功绝顶,延洲守不了太久的。」铁晓慧严肃道:「父女情深,兰亭姐姐不可能见死不救,哦,沐姑姑当然也会援救兄长,你们天元宗暂时是回不去了。」

  「那我肯定也要去延洲。」叶尘皱眉道:「可你刚才怎么又假装不知道,答应了华夫人的亲事?」

  「笨死了。」铁晓慧深吸一口气,尽力掩饰自己的肺病,调皮地捏了捏叶尘脸颊,「你去也是徒自送死,莫如加深与琅琊剑楼的关系羁绊,大家联手,想办法再入北燕,从叶商手里抢到《大罗九重天》,恢复武功,如此才有资格援助中土。」

  叶尘皱眉不语,感觉这种为达目的联姻似的行为,与最瞧不起的宁无忌没什么区别。

  「近年来发生很多变故,我也明白了世间万事并非只有黑白之分那么简单。」铁晓慧微笑道:「娶到华茵并没有违背良心,更算不上利用感情,相反,恢复武功后的哥哥,亦对琅琊剑楼大大有用,华夫人不惜亲自赶来东淮说媒,也未尝没存这份心思。」

  叶尘惭愧自己尚不如义妹思虑周到,说一千道一万,恢复实力才是根本中的根本,有华太仙和桑皇玉相助,叶商手段再多也没用。

  「晓慧头脑清楚,远胜于我。」叶尘轻叹道:「可铁家有何打算呢?你身体不好,魔劫面前又如何抵挡?」

  言语间似乎对四大家族之一的铁家略有不敬,但时势险恶,着实没必要假客气了。

  「暂时还能自保。」铁晓慧满不在乎的道:「叶尘哥哥你前往北燕,我还有点事要去内陆查,放心,没搞清楚前我不会死的。」

  「内陆天州,先天太极门?查什么?」

  「司空黄泉。」铁晓慧掏出手帕捂嘴,又剧烈地咳嗽几声,半晌后才讥诮笑道:「一个活了一百年的武道圣者,怎会……哎,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能查出什么,也没能力扭转乾坤,只想求个明白,嘻嘻,人家晓慧还是顽皮小姑娘呢,总会干些没意义的蠢事……咳……咳……」

  少女说罢又大咳了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方式,可能外人觉得没什么意义,但对坚持的人来说,却非常重要,叶尘不再婆妈多问,只道:「我先去和兰亭说说延洲的状况,明天一早上路。」

  「以兰亭姐姐的性子,肯定等不到明早,今晚一定星夜兼程赶回去的。」铁晓慧随意一招手,暗影处便跑来一个劲装年轻女子,低头和她说了几句话。

  「禀小姐,属下都办妥了。」

  「嗯,辛苦了。」铁晓慧点点头,随即对叶尘道:「我已通知金虹岛雅薇夫人,华太仙父女一返回中原,立刻就会到天吼峰与你会合,这一战凶险异常,哥哥务必保重。」

  「我会的,兰亭一家有天元宗和琅琊剑楼做后盾,哪怕不能取胜,暂时也可自保,倒是妹子你……」叶尘不无担心的感喟道:「调查武圣秘辛,恐怕前路比我和兰亭加起来还要险恶。」

  「我自然有保命的办法。」铁晓慧自信笑道:「和哥哥你一样呢。」

  月悬苍穹,星灿漫天,两人对视一笑,心中充满了温暖,看挚友置身天下风暴中央,指点江山,纵横捭阖,何其乐乎?

  铁晓慧倒是低估了萧师道的情报能力,叶尘刚一返回饭厅,便见众人神色凝重,且夹杂一丝难言遑急,显然已收到蓝碎云提前入侵的消息,虽仅仅刚抵江口城镇,但再往东走就是文光,再进便是洪武门,拿下后便可坐拥圣地积攒千百年的巨额财富和神兵利器,后果不堪设想。

  燕苍生一身滔天武功,何等恐怖,当初在西楚有目共睹,如今则尽数转嫁到本就甚强的蓝碎云身上,延洲虽广,却无人能抵挡其一招半式,沐兰亭亦果如铁晓慧推测,心挂父母安危,毅然决定回转,连纪翩翩和叶尘私下说了什么都没来得及问问。

  「我知道宗主急切的心情。」萧师道无奈说道:「但您新胜风闲荡,尽管威严一日千里,沸腾杀气却泄,毛躁前去只会送死。」

  沐兰亭横了他一眼,冷声道:「哪怕梵天情在那,我也非去不可。」

  「这……哎……」萧师道长叹一声,他明白,阻止沐兰亭是绝无可能,自己向来反对暴力解决问题,可眼下似乎只有以暴制暴这种原始方法才能保护亲人家园,所以只能道:「我和天元宗一起去延洲。」

  沐灵妃喜道:「三方势力联袂,总能斗上一斗的。」

  萧师道一辈子都没打过没把握的架……这次呢?哪怕智略再怎么高,也不能否认,以暴制暴,以血还血,永远是江湖武者最可怕的战略,而且通常都很有效。

  「我要再去北燕一趟。」叶尘道:「稍迟会去找你。」

  「好的,我们雍侯府会和。」沐兰亭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疑问,轻声道:「这么快就又要分开,路上小心,沿途的宗门钱庄和车行可以随意调用。」

  「我去抢点东西而已,花不了几个钱。」叶尘哂然一笑,轻松的就好像山贼出门剪径一样,草草嘱咐几句后,便又去后院和温雪告别,沿途仰望星夜,心道:叶商其人深不可测,此行虎口夺食,哪怕有华太仙帮忙也难言必成,所幸独自行事,无牵无挂,只希望兰亭她们坚持住才好……星雪姐姐说要回西楚借婵伽女王的芥子神舟,她若能持此神器提早回归中原,那大家活下去的把握就更大了,但愿此行顺利,度过这最后的难关。

  天道宁论,前路艰难,但叶尘依旧保持笑容,坚定相信邪不胜正。

  ×××

  苍穹灰白,云霾茫茫,浓雾凄迷。

  一个女孩子若是对男人有了感情,再大的雾也难以掩藏。

  华茵寂寞的坐在船头,她并不是那种美绝人寰、沉鱼落雁的倾城美女,然而此刻相思,眉宇间隐含惆怅愁意,使得本就明慧文秀、丰神清俊的面容更加动人,殊不输于任何绝色佳人。

  桑皇玉长发迎风飘扬,手拎酒壶,缓步坐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道:「我年轻时也总像你现在一样,常在深涧幽谷回忆发呆,胡思乱想,总觉得心爱的人会突然赶来。」

  「他从没赶来过吗?」

  「来过。」桑皇玉幽幽笑道:「他当时明明重伤未愈,却神采奕奕的和我说已打算成亲,新娘子当然就是你母亲。」

  「呃……」华茵沉吟不语,关于六姑姑与父亲的往事,她早就隐隐感觉到,可如此直接说出来,对她来说还是相当惊人的。

  「碧水湖畔一战时,我甚至忍不住想——干脆就让他死在慕容枫手里吧,然后我便毫不犹豫的自杀,这样他就能永远属于我了。」桑皇玉讥诮一笑,又道:「或许就是这种疯狂自私的个性,你爹才不喜欢我。」

  「等明白后悔时,可能什么都来不及了。」华茵惆怅道:「有时候真佩服三姑、大伯母、七婶她们,天天快快乐乐,永远不会发愁发火。」

  「所以要学她们,千万别像我一样,整日自怜自伤,可笑又可悲。」桑皇玉忽然解下红鞘长刀上的绑绳,叹道:「这根本是你爹的发带,过两天替我交还给他。」

  「什么意思?您要走?」华茵接过发带,心中慨然这只是最寻常的随身之物,爹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六姑姑竟默默收藏二十年。

  「嗯,姑姑还有点事要办,茵儿记得照顾好自己,叶尘某些方面很烂,但矮子里拔将军,确实比那种一见就让人想呕吐的男人强不少。」桑皇玉柔声说完这句很妙的比喻,秀眸陡然变得凌厉,长裙一晃,已凌虚绝迹。消失在了滚滚浓雾中。

  华茵暗叫不好,登时忘了儿女情长,连忙转身回船舱,却正好撞上了身形巨硕的烈无常,遂立刻道:「我爹挑战梵天情,胜算极渺,六姑姑多半是想以身献祭,用尸体呈现魔尊的武功轨迹,快去追她!」

  「嘿嘿,不用追了。」烈无常笑道:「那笨妞有时候特别聪明,有时却蠢倔得要命,你爹就怕她偏激胡乱行事,一早就先走了,但凡一踏入南疆境内,元始天魔门自会接见应战。」

  「已经去了啊,居然这么急……」

  「这一战和沐兰亭斗剑风闲荡不同,本没必要闹的人尽皆知,乌央乌央都跑来观战。」烈无常道:「可皇玉贸然插手,不知道对结果来说是好是坏。」

  华茵衷心道:「六姑姑情深义重,但愿我爹和她都平安无事。」

  「有些人看着很薄情,很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其实只是将其埋进了骨髓而已,他们比任何人都更专,更痴,甚至有点吓人。」烈无常忽又摇摇头,大笑道:「哈哈哈,幸亏你五婶也和五叔一样,是个只会唠叨的大胖子,不像你们漂亮姑娘那么爱多愁善感,否则我可受不了。」

  华茵不想再和长辈谈什么个人感情,直接问道:「那咱们两个先回琅琊剑楼吗?」

  「靠岸金虹岛再说,我估计要去北燕一趟。」烈无常盘膝坐在甲板上,憨笑地揉揉华茵头发,「姑爷有难,岳父有事要忙,免不得要胖五叔出马啊,但多年没和人打过架,也不知道功夫还灵不灵。」

  ×××

  富丽堂皇的巨大宫殿内,无窗无烛,却亮如白昼,半圆拱形的穹顶上,绘着一幅幅浩瀚恢弘的图画,有惨烈的战争,有圣洁的祭祀,有先天未开的混沌,有广袤无垠的星空宇宙,也有恐怖深渊般的地狱,如果有外人进入这座先天太极门的核心区域,恐怕会以为到了神曲中的洪荒圣城,立刻就要接受诸神的审判。

  下方除了黄金座椅、雕塑、书架之外,尚有一排排两丈左右高的透明水晶体,棱角尖锐,有点类似天吼峰遗迹的古圣棺椁。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天外天领袖遗迹。」

  归海皓烟面目极美,气度尊贵,但稚龄身体背负小手的违和姿态,倒是略显几分滑稽。

  「这座方舟古语名为泰坦,由于意义不明,初代门主将其改称为诸圣殿。」皇甫正道手抚高耸美丽的水晶体,说道:「这些就是创造究极生命的天外天母体,先驱古圣洪荒诞生于虚无,所以他才会自称虚洪荒吧。」

  「虚洪荒如何起名字的,毫无意义,他到底是怎么活了这么久?哪怕修为突破巅峰的武圣,也绝不可能将生命延续超过两百年。」归海皓烟满心疑惑,连仇恨都暂且下压,「再说,远古二圣修炼多重神功,一拳之威甚至可以粉碎天穹,击落宇宙方舟,虚洪荒若有那个实力,又何必隐姓埋名,满肚子阴谋,到处算计。」

  「远古时代,二位先驱圣者被先天一脉始祖少癸和元始一脉魔尊帝玄乙联手击败,重伤之余,便逃回了天吼峰。」皇甫正道侃侃而谈,好像对历史了如指掌,「据先天秘策记载,先驱他们两个当时已经太老了,而且北燕所存的水晶体相比两艘正统遗迹,根本不足以帮他们身体恢复。」

  「老?我看他都已经长生不老了,武功虽弱,但气血之强盛,全然是三十岁左右的巅峰状态。」

  「除非有一人甘愿牺牲自己,将功力转嫁,便可保另一人不死,再然后……」皇甫正道停顿半晌,才组织出语言:「再然后就是关于时间控制的奥秘。」

  时间控制,仿佛是连仙佛鬼神都忌惮的终极秘密。

  诸圣殿内顿时也像被一股神秘力量充斥笼罩。

  「这种能量是连天外天圣人都不能理解的神力,但虚洪荒却鬼使神差,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成功使肉体穿越时间长河,万年不老。」皇甫正道朝虚空一抹,王座上方立刻浮现出复杂无匹的线条图文,「我派研究二十年,却终究只能一知半解,在门外徘徊。」

  大概是知识过于深奥,归海皓烟完全懒得去看,有些不耐的道:「那你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牺牲无数心血,也不是完全没用。」皇甫正道骄傲的道:「那个宁无忌就是我们突破时空,自天外天抓获的生命灵魂,若可以再联合虚洪荒,共同参悟,那么就可以掌握过去、现在、未来!隐合大道所讲的三生万物,无极无量,浩瀚星海众生,全部都会成为井中泡影!」

  「原来如此。」归海皓烟冷笑道:「先天太极门这些年不好好练武修身,竟脑子进水,琢磨起神神鬼鬼了。」

  「哎……」皇甫正道叹息道:「您不相信吗?」

  「我对学术、历史、宇宙没有半点兴趣,心中只有仇恨。」归海皓烟语气几乎寒出冰碴儿,「虚洪荒无论是人也好、鬼也好,谁阻止我杀他,我就杀了谁。」

  面对武圣冰冷的威胁警告,皇甫正道轻声一笑,似乎全没放在心上,更详细些的解释道:「洪荒获得了穹婵的全部功力,也许是出于爱情,也许是友情,也许是欺骗,也可能是豪夺,反正是又在百年前重新出世,唯一的目的便是想立刻寻找到大罗九重天,恢复远古时无敌的功力,然后夺取太极门或天魔门的方舟遗迹,杀向天外天,统治更高级别的文明,对于我们,真没有太大的威胁。」

  「你说的很清楚了。」归海皓烟相信皇甫正道的推测判断,但她对虚洪荒仇恨滔天,所以听得异常讨厌,「我的儿子在哪里?」

  「呵呵,您先请看看这幅画。」

  皇甫正道虽然笑容温暖,却顾左右而言他。

  归海皓烟怒火刚燃,见到那幅巨大壁画就立刻愣住了——

  楚火罗国的硬笔刀刻技法,油彩清晰,极度逼真,一个坐在金色椅子上的俊美年轻男子,姿态松松垮垮,满头鬈曲长发,乱云似的散在双肩脑后,一对儿漂亮的眼睛,却有着两痕漆黑的下眼帘,略显诡异,好像精神不足的纨绔子弟,而且很懒,很没有规矩。

  然而作画之人笔法堪称神乎其技,那年轻鬈发男子的双目极具神采,狂野、自信、骄傲、尊贵、碾压一切……简直像要突破画布,活转过来一般!

  「这人是司空黄泉……不对……是慕容枫?」归海皓烟看得入迷,尽管容貌和归海氏族完全不同,但那年轻人的眼睛和神态,与自己少女时期如出一辙。

  「假如我们彻底掌控时空奥秘,您的嫡亲孙儿就可以再次复活,司空掌门会恢复壮年无敌之躯,您也无需再借用女童肉体,甚至大太阳神归海轮回都可以重临人间。」皇甫正道真诚说道:「与此相较,曲曲私人仇恨,何足挂齿?」


第90章 魔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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