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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肺腑之言

  三天後小盘、项少龙等班师回朝。太后和嫪毐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看神情,朱姬的欢容是发自内心,而嫪毐则相当勉强。嫪毐非是蠢人,还是非常奸狡的卑鄙小人。他自然知道自己被排挤在储君的政治集团外的人。异日储君登位,太后朱姬失去了辅政大权,就是他失势之时。

  项少龙再一次稳住了咸阳。一跃而成军方最有实力的领袖,使小盘的王位更为稳固,只要再荡平蒲鹄,余下来的就只有吕、嫪两党了。不过吕不韦在这近十年间,於各地大力培稙党羽,任用私人,实力仍是不可轻忽。咸阳虽是都城,始终在许多方面均需要地方郡县的支援。

  王朝的地方军队,由郡尉负责。郡守只掌政事,而郡尉专军政。理论上军队全归君主一人掌握。有事时由君主发令各郡遣派兵员。至於军赋,则按户按人口徵收,每一个到法定年龄的男子都要为国家服役两年:一年当正卒;一年当戍卒。守卫边疆,谓之常备军。但亦另有职业军人,成为了大秦的主力。

  吕不韦因修建郑国渠之便,得到了调动地方常备军的权力,亦使他加强了对地方势力的控制。直至黑龙出世,小盘设立三公九卿後,这由吕不韦垄断一切的局面才被打破。但吕不韦早趁这几年在地方上掊植出自己的班底。所以若作起乱来,比成蟜或嫪毐要难应付多了。所以他根本不怕成蟜夺王位成功,因为他那时更可打着旗号拨乱反正。只是他发梦都未想过对手是中国历史上罕有的绝代霸主,比他更厉害的秦始皇吧。

  回咸阳後,循例是祭祖欢宴。翌日早朝後,朱姬召项少龙到甘泉宫去。项少龙便着头皮去见朱姬。

  这秦国声名日坏的当权太后在内宫的偏厅接见他,遣退宫娥後。朱姬肃容道:「长信侯嫪毐常说今次平定暴乱,他半点都没曾参与。连我这作太后的都被瞒在鼓里,这究竟是甚麽一回事?累得我们平白担心一场。」

  项少龙暗忖这种事你何不去问自己的儿子,郤来向自己兴问罪之师。但当然不会说出口来,恭敬地道:「文武分家,长信侯不知道亦是正常事。」

  朱姬凤目一睁,不悦道:「那为何都卫亦不知此事?韩竭便不知道你们到於城外迎战,故完全无法配合。」管中邪领兵出征後,韩竭便升为正统领,以许商为副。项少龙淡然道:「今趟之所以能胜,就在『出奇制胜』这四个字,而之所以能成奇兵,必须有种种惑敌之计,使敌人掌握错误资料。由於敌人在城内耳目众多,所以不得不采非常手段,请太后明监。」

  朱姬呆了半晌,幽幽一叹道:「不要对我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好吗?你和政儿可以瞒任何人,但怎可暪我呢?你们若不想长信侯知道,我是不会告诉他的。」

  项少龙想不到朱姬忽然会用这种语气神熊和自己说话,涌起深藏的旧情,叹了一口气道:「储君日渐成长,而且他必须成长。现在他关心的事。就是如何理好国家,统一天下。任何想要阻碍这个目标的,都必须清除。这是所有君王成长的必经历程,历史早说得很清楚了。」

  朱姬俏脸倏地转白,惊声道:「少龙你这番话是甚麽意思,难道政儿会对付我吗?」

  项少龙知她是因为与嫪毐生了两个孽种,故作贼心虚,苦笑道:「储君当然不会对太后不孝,但对其他人,他却不须有任何孝心,无论仲父或假父,一概如此。」

  朱姬茫然看了他一会後,垂首低声道:「告诉我,你会对付我吗?」

  项少龙大生感触,斩钉截铁道:「就算有人把剑押在我项少龙的脖子上,我也不会伤害太后。」

  朱姬轻轻道:「长信侯呢?」

  项少龙愕然片晌,才以自己听来亦觉讽刺的口气道:「只要他忠於太后和储君,微臣可担保他不会有事。」

  命运当然不会是这样。嫪毐之乱是秦始皇冠礼前的最後一场内部斗争,吕不韦亦因此而牵连败北。忽然间。他知道自已成为了能左右秦朝政局举足轻重的人物,所以朱姬亦要不耻下问,垂询他的意向。而他更成为了小盘唯一完全信任的人。甚至义释韩闯,小盘都不放在心上,换了别人则若非革职,就是推出去斩头的结局了。

  朱姬此时娇躯轻颤,扰起头来。欲言又止。项少龙轻柔地道:「太后还有甚麽垂询微臣吗?」

  朱姬凄然道:「告诉我。人家该怎麽办呢?」

  项少龙捕捉到这句话背後的含意,就是她对嫪毐已有点失控,故心生惧意。说到底,小盘毕竟是她的「儿子」,虽然两人间的关系每况愈下,但她仍不致於与奸夫蓄意谋害儿子。而嫪毐则是想保持权力。但谁都知道这是没有可能的,当小盘大权在握时,嫪毐就只有黯然下场的结局。

  项少龙沉吟片晌,知道若不趁此时机说出心中的话,以後就再没有机会了,至於朱姬是否肯听,就是她的事了。站了起来,移到朱姬席前,。单膝跪地,俯头细审她仍是保养得娇嫩欲滴的玉容,坦然道:「太后若肯听我项少龙之言,早点把权力放给储君,带奉常大人返雍都长居,那太后和储君间的矛盾,便可迎刃而解。」

  朱姬娇躯再震,低唤道:「少龙,我……其实…」话未说话已投入项少龙的怀抱,献上灼热的朱唇。项少龙亦无法自持地紧拥着朱姬,两人苦苦压抑多年的情慾倏地一发不可收拾,急切地想将对方的衣衫脱去,共用期盼已久的交欢。

  蓦地後方足音响起。两人衣衫不整地骇然望去,只见闯进来的嫪毐双目闪善妒忌的火焰,狠狠盯着两人。项少龙心中暗叹造化弄人,他终是回天乏力。

  返回乌府时,项少龙脑海内仍闪动着嫪毐怨毒的眼神。冰封三尺,非是一日之寒。嫪毐对他的嫉忌,亦非今日才开始。他是那种以为全世界的女人均须爱上他的人,只会争取,不懂给予。比起他来,吕不韦的手段确比他高明多了。在其一程度上,吕不韦这个仲父,小盘尚可接受,但却绝不肯认嫪毐作假父。只是这一点,嫪毐已穜下了杀身之祸。

  历史早证明凡能成开国帝皇者。必是心狠手辣之辈,小盘这秦始皇更是其中表表者。当年他手刃赵穆後,双目闪亮地向他报告。他使认识到小盘的胸襟胆略。而他那时仍只是个十五岁许的孩子。今次他布局杀死成蟜和杜壁。同时命人去铲除蒲鹄,便可知他思虑的周到和沉稳很辣的本质,确不愧是赵国名将赵奢之子。

  胡思乱想时,与亲卫驰进乌家大门。只见广场处泊了辆马车,几个琴清的家将正和乌家府卫在闲聊,见他来到,恭敬施礼。项少龙喜出望外,跳下马来,大叫道:「是否琴太傅回来了。?其中一人应道:「今早才回来。」

  项少龙涌起滔天爱火,奔进府内。只见大堂里,自己朝思暮想的绝世佳人,一身素裳,正和纪嫣然诸女谈笑,另外尚有善兰,周薇和孩子们。见到项少龙,琴清一对秀眸立时亮起了难以形容的爱火情焰,娇躯轻颤,但神色仍是一贯的平静,显见她在克制自己。乌廷芳笑道:「清姐挂着我们其中的某个人,所以提早回来了。」

  琴清立即俏脸飞红,狠狠瞪了乌廷芳一眼,神态娇媚之极。

  项少龙遏制了把她臃入怀里的冲动,硬插入她和赵致之间,笑道:「琴太傅清减了,但郤更动人哩!」

  琴清欢喜地道:「琴清虽不在咸阳,但上将军的声威仍是如雷贯耳,今趟回来得真巧,刚好是上将军凯旋荣归之时。」

  善兰笑道:「你两人不用装神弄鬼了,这处只有自己人,偏要那麽客气见外。」

  纪嫣然为琴清解窘,岔开话题对顶少龙道:「清姊说吕不韦到了她家乡去。还着力巴结当地大族,最无耻是减赋之议出自李斯,他郤吹嘘是他的功劳。」

  周薇道:「最可恨他还多次来缠清姊,吓得清姊要避往别处去。」

  项少龙微笑道:「因为他打错了算盘,以为成蟜可把我们除去,所以再不用克制自己。」

  凑近琴清道:「明天我们便回牧场去,琴太傅可肯去盘桓这下半辈子吗?」

  琴清连小耳都红了,大嗔道:「你的官职愈来愈大,但人郤愈来愈不长进。不和你说了,人家还要去见太后和储君哩!」

  项少龙肆无忌惮的抓着了她小臂,凑到她耳旁道:「不理琴太傅到那里去,今晚太傅定要到这里来过夜。」乌廷芳正留神倾听,闻言笑道:「清姊早答应了,但却是来和我们几姊妹共榻夜话,嘻嘻!对不起上将军哩。」

  项少龙点头道:「那就更理想了。」众女一齐笑骂,闹成一片。项少龙这时已把朱姬、嫪毐,至乎所有仇隙斗争,全抛於脑後。在这一刻,生命是如斯地美好。他的神思飞越到塞外山城。想起了北海山城旁的大草原。蓝天白云、绿草如毡,一望无暩,湖泊犹如一面广阔的明镜,河流交织其中,到处都是草浪草香。若能和妻婢爱儿在北海牧场上,安安乐乐渡过这奇异的一生,再不用理会人世间的斗争和杀戮,生命是多麽动人呢?

  翌日他和滕翼两家人返回牧场,同行的当然少不了琴清。两人饱受相思之苦,再不理别人怎样看待他们。十天後王陵和桓齮集合了十万大军,进守屯留,而蒲鹄亦打出为成蟜复仇的旗号,叛秦投赵。王贲和杨端和屡被李牧击退,改采守势,勉力稳住了东方诸郡,形势凶险异常。同时韩桓惠王病死,太子安继位为王,韩闯一向与太子安亲善,坐上了氶相的位置,成为韩国最有影响力的人。而龙阳君在魏亦权力大增,两国唇齿相依,联手抗秦,压制了管中邪和蒙氏兄弟两军的东进。

  项少龙郤与滕翼在牧场过着优哉悠哉的生活。离小盘的冠礼尚有两年许的时间。但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里,谁都猜不到会出现甚麽变数。

  这天昌文君和李斯联袂到牧场来采访他们,各人相见,自是非常欢喜。项少龙和滕翼领着两人在黄昏时到处骑马闲逛时,昌文君道:「吕不韦刚回来,他和嫪毐的关系明显改善,不时一起到醉风楼饮酒作乐,还把白雅雅让了给嫪毐呢。」

  李斯冷冷道:「照我看他是想重施对成蟜的奸计,就是煽动嫪毐谋反作乱,说不定还摆明支持他和太后生的孽子登上王位,然後再把嫪毐除去,自立为王。由於现在吕不韦在地方上很有势力,故非是没可能办到的。」

  昌平君接着道:「但有一事却相当奇怪,少龙走後,太后找了储君去说话,主动交出部分权力之後便避居雍都,嫪毐现在不时往返雍都和咸阳,不过一些重大的决策或人事升迁,仍要太后点头才成。」

  项少龙心中既欣慰又担心,朱姬显然对自己情意深重,才肯听自己的话,使她和小盘间的关系有了点转机。

  滕翼道:「茅焦那方面有甚麽消息呢?」昌平君冷哼道:「他说嫪毐正在雍都培植势力。有一事你们还不知道,令齐当了雍都的城守。雍都由於是太庙所在,故为嫪毐的职权所管辖,可以说雍都已落入他的掌握内了。」

  项少龙早知嫪毐必会争到点本钱,否则也不能兴兵作反。滕翼又问起王陵和桓齮的战况。李斯叹道:「储君亦心中担忧,蒲鹄策反了屯留军民坚守不出,王上将军一时莫奈他何,最怕是冬季即临,利守不利攻,何况还有李牧这不明朗的因素存在着。」昌平君叹道:「不知吕不韦有心还是无意,藉口郑国渠完工在即,抽调了地方大批人手去筑渠,使我们更无可调之兵,我们正为此头痛呢。」

  项少龙不由涌起悔意,若当日自己一口答应小盘领军远征屯留,就不用王陵这把年纪都要劳师远征。可是这已成了不能改变的现实。心中隐隐泛起了不祥的感觉。


第十一章: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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