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魔祸蜂聚引仙迹
一柄长剑铿然出鞘,带起一道炫目青光,凛凛然然,正气盈身。
剑光快若闪电,势如泄涛,逼向那大惊失色的中年人。
然而,剑快,抵不过人更快。梁隽经历一霎时的震惊后,立即回神过来,偏身避过那足以要命的一剑,紧接着双掌运起一股漆黑的真气,轰然向前拍出。陆檀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左掌拍出,硬接下了这全力以赴的一掌,只闻一声轰鸣过后,两人身旁的桌椅被震得七零八落,而陆檀不但毫发无伤,脚步更是稳如泰山,纹丝不动。那梁隽则借着两掌相接的后力,拉住了那少女,顺势向后暴退。
一旁原本沉溺于吃喝的陆朗此时已被惊掉了下巴,他用力地嚼了嚼,一次性将满嘴的酒菜吞下肚去,开口叹道:「我的个老天!」
陆檀一时不察,依旧让那少女被擒了回去,俏脸有些阴沉,道:「果然是魔人,你倒是不遮掩。报出你的魔号,姑娘让你做个明白鬼。」
那化名梁隽的魔人此时脸上隐隐现着绿光,五官俱起了一些扭曲的变化,看起来阴森可怖,与先前的和蔼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向两个近侍使了使脸色,那两人随即挡在了梁隽的面前,仍旧一声不吭。
确认自己安全后,他将少女拉道身后,阴恻恻地道:「本士,乃冥雀使麾下执谋官,刀鸦烽魇。」
「哦?邪丹雀翎的手下?」陆檀挑了挑秀眉。
「既听过冥雀使之名,识相些,莫管闲事。」刀鸦道。
陆檀眼神忽而变得玩味了起来,她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秀白的玉齿。脸上虽然笑靥如花,但口中玉齿却是磨得咯咯作响,显然尚存一丝极深的恨意。
「那贱人,果然还活着啊。」陆檀咬牙切齿道。
突然间,手中长剑一振,嗡嗡作响,自陆檀身上爆发出一道强大气机,震得屋宇颤动,几欲坍塌。
那刀鸦身前两名侍卫身形紧绷,各伸出一掌,将陆檀释放的真力半堵半疏地卸去,随即各自拔刀冲向陆檀,两人刀法是同一路数,但所蕴刀意却截然相反,那高个侍卫刀意刚猛威横,矮个侍卫的刀意则绵柔阴狠。二人武功与根基俱属上乘,刀意又能相补相成,使出两倍有余的合力。
陆檀向来厌恨魔族,此时却也不敢轻敌,反手挥剑成诀,一招「天高秋凉」左刺右劈,格开二人刀招,饶是如此,俏脸上险险被刀风刮到,破了那美丽的容颜。她又一招「梦里江河」,气势如虹,斩在那两名侍卫之间,强行断了二人的联手合招。
那二人见势不妙,身形暴退几大步,却一直未能摆脱得了陆檀手中长剑纠缠,要知道那青云剑可是取材于天外精铁,曾受上代侠罡重新投炉冶炼,对魔族有着特殊的杀伤力,但凡沾着皮肉,那受的就不只是皮肉伤了。
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身形突然顿住,将手中弯刀猛地投向陆檀,陆檀侧身避开,两柄刀又自空中回返,只见二人的身法逐渐变得诡异,闪身过去接住对方的刀,所蕴刀意竟也忽然变化,一者由刚化柔,一者以柔化刚。合招的意境也变得不同,正当陆檀欲再破招时,二人突然又将手中弯刀掷回,刀意再变一层,使得陆檀要想一人破招,着实有些捉襟见肘。一时间,三人斗得难解难分。
小酒馆中的其它人早已被眼前突发之事吓得悄悄溜走,仅余下几名不怕死,遥遥看着热闹的,以及坐在桌前,手足无措的陆朗。
「魔……魔族?啊!魔族!」陆朗如梦初醒,他匆匆喝光了杯中的酒,,着急忙慌地看了看手边,发现自己佩剑因为赌气和胡吃海喝,早被丢到了一边,他跌跌撞撞地去将剑捡起,「唰」地一声拔出剑来,绕开桌椅踉踉跄跄地挪步跑向陆檀,借着酒劲大吼道:「邪魔看剑!」
那激斗正酣的三人俱是被他这突然入局吓了一跳,那两名魔侍惊的是,这满肚子都是饮酒寻花的纨绔公子,竟也有如此血性?而陆檀心中却是更为焦急,她可太知道自己这大哥的武功有几斤几两了,平日里窝窝囊囊连剑都不敢拔的,哪能与一流高手过招?
「你滚开啊!」陆檀怒喝一声,但分心之间,两柄魔刀已趁隙摸上了她的剑身,成弯月之势,将她的剑路死死缠住,再难脱手。陆檀猛喝一声,将真气提至最高,强大气机迸体而出,欲以强横修为逼得二魔脱手,哪知那两名魔侍携手抗衡,虽尚有不及,轻负内伤,却犹能强撑。
眼见刀锋凌身,转瞬间就要被切成碎肉,陆檀握剑的右手犹不见松,剑尖斜挑,在最大限度内,挽出寥寥几道剑影,初时不见威力,却霎时如同花团锦簇,壮丽万分。
剑意潇洒,纵横瑰丽,行云流水的剑招,映衬着那仗剑斗魔的女侠英姿,缥缈绝尘。
这最后一招彻底搅乱二魔刀意,将二魔彻底逼退。二魔对视一眼,互相会意,各发一道霸横刀气断后,便纵身退去,再不见踪影。
「喂,你可看清楚了?」旁观的人议论纷纷。
「最后那招是,青山见我,是的吧?」
「流云点霜长锋意,平湖三剑绝世中。自昔年剑枢拖棺入皇城后,可有些年头没听说人使平湖三剑了,都快忘记这套天下一等一的剑法了。」
「可惜的是,这小妮子全仗着剑法精妙,要论火候,怕是连其母的两成都不到。」
这边找到话题,聊得火热,陆檀可没有闲心再去多管,她见到二魔退得仓促,便纵身回到了酒铺。
果然,那少女被单独丢弃在了酒铺里,早已没了魔人的踪影。没了这脚力不济的少女拖累,那三名魔人想来逃跑速度相当快,已是追之不及。
她又走到酒铺门外,朝着那跌坐在地上,已傻了眼的陆朗喊道:「再不回来,还准备着在那继续现眼是吗?」
「啊?哦哦!」长期沉溺酒色的大少爷被一阵久违的刀光剑影晃了晃眼睛,酒醒了大半,连滚带爬地跑回了酒铺。
陆檀将几锭银子敲在柜台上:「今日本姑娘虽然为了驱魔救人,但终究是累你店里鸡飞狗跳,失了不少客人,这算是赔补了。」掌柜的见识了这般场面,哪敢说不,连连点头称是。
陆檀在地上寻了张尚且完好的长凳坐下,看向那呆愣在原地的少女,目光渐趋柔和,她招手让少女坐到自己身边,开口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人?」
那少女显得有些局促,双手轻轻摩挲着衣角,半晌,才用娇柔的声音轻轻答道:「我叫孟小嫣,家住在京西惠安村。」
「京西惠安村?那为何会跟着魔族之人来到这里?」
「我……我娘亲病重,村里大夫都说无药可医,我就一个人跑到镇上寻医,结果大夫没寻着,就碰见了这几个……人,那个领头的跟我说他们正在制作一项灵药,可以活死人医白骨,但需要我跟去帮忙,等药制成了,我就可以白拿一份,回家救娘亲。」
「所以你就信了?」
孟小嫣羞红了脸,嗫嚅道:「我起初当然也不信的,可那个领头的人当着我的面治好了一个街边垂死的乞丐,我就信了。」
「他们有说要带你去哪,要做什么吗?」
孟小嫣轻轻摆头:「没有,他只说是要取我身上一件无关痛痒的东西。一开始我们是往西走,但中途他们却突然掉头,说计划有变,要回京城与同僚会和,再行制药。他还说到时候会有不少跟我一样的姐妹在那里等待,叫我不用害怕。」
「制药?」陆檀陷入沉思。今日一事亦可证实,少女失踪案与潜入中原的魔人有直接关系,但他们聚集这许多的花季少女,究竟所图为何?
陆朗匆匆地跑回酒铺,看到那少女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接受小妹的盘问,眼中顿时放出光,习惯性地将双指曲起,放到嘴边吹了一声口哨。孟小嫣抬头看见一个花花少爷模样的人色眯眯地盯着自己,感到浑身不自在,令她不由得向陆檀靠了靠。
「哎哎哎,姑娘,我没恶意的啊,方才还是我和小妹联手救了你呢,你不可作这般冷淡姿态啊!」陆朗走上前,油嘴滑舌道。
「闭上你的嘴!」陆檀冷声道。她此刻思绪如麻,实在没空修理这纨绔兄长。她转头又向孟小嫣问道:「他们可曾告知你,回京后的打算?」
孟小嫣思索再三,最终摇摇头,但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他们虽然没有告诉我,但有一天,我们露宿野地,我半夜梦醒,好像模模糊糊听见他们提起了,要把人先聚去一个最适合隐藏女人的地方。好像叫什么青,青叶楼?」
陆檀瞳孔瞬间放大,她猛然转头看去,正好对上同样脸色变得严肃的兄长,二人的心中都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青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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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九嵋硬撑着。
他在完全苏醒后的身体,其实也仅恢复了不到三成的元气,方才一番情绪波动后,令他又消耗了不少精神,此时站在门外,听着楼下醉生梦死,楼上蝶舞莺飞,属实嘈杂。有几处房间的狎戏甚至耍得相当大,男女的嘶吼尖叫声已透过那厚实的木门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那般刺耳,却又带着几分动听。
幸好清柳不做那些活。他如是想到。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到老板娘款款步出房门。齐九嵋直起身子,又行了一礼,恭敬地道:「老板娘,在下齐九嵋,京西惠安村人……」
话刚出,老板娘伸出手打断了他,面色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老实说,若非看出清柳对你有情,我真的没兴趣来搭理你。」
齐九嵋见她态度冷淡,忙解释道:「那日言语冒犯,是非本意,齐某对老板娘绝无不敬。」
「我虽是妇人,但还未气量小到与一介小辈计较言语之失。」
齐九嵋不解其意,问道:「那老板娘为何……」
老板娘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你难道真的以为,单凭你二人有情,我就能点头将清柳许你?」
齐九嵋闻言有些羞愧,沉溺于情爱之中,使他竟一时忘了自己一事无成的事实,他吞咽了一口唾沫,整合了一下语言,回道:「我知道,清柳乃是青滟楼的头牌,天下的花魁之首,留着她在,自然比随便嫁予我一个乡野莽夫要有利得多。但一切变化自今日我二人定情始,我今年参加省试,已备下足量腹稿于心,一定功名大成。请老板娘予我一些时间。」
老板娘默默地听他讲完这一席似老成又稚嫩的话语,不禁哑然失笑,笑容中充满了嘲弄的意味。
齐九嵋不解地道:「老板娘不信在下所学么?如若不信,尽可等那发榜之日,看那榜上有无齐九嵋之名!」
老板娘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信不信你,这并非重要。我只问你,你可知清柳献过舞的人中,最高地位之人是谁?」
这一问题问出,令齐九嵋颇觉诧异,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件真正令他不得不在意的事情,那就是除了道听途说的消息,他似乎从未仔细了解过清柳其人。就连她曾经为谁献舞都不甚明了。
他半试探半好奇地反问道:「可是太子殿下?」就这消息,还是照着青滟楼背靠东宫的关系推测出的。
「是当今陛下。其次是太子。还有当年前来与北旸解战定约的塞外三族的三位汗帝」老板娘淡淡道。
齐九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几人地位之尊崇,可谓举世之最,唯一可与之并驾齐驱的,怕是只有那复活后至今不见踪影的魔星了。
齐九嵋苦笑。
老板娘继续道:「清柳自挂牌上名这数年以来,我受到过无数达官贵人为其赎身求娶的请求,文至宰辅之子,武至靖远大将军胞弟,俱是家门显赫,人中龙凤,备受圣上宠信的重臣。可都被我一一回绝,毫无回旋余地。」
齐九嵋心中的压力更添一层,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此时的自己绝无行事之力。清柳之于青滟楼和东宫,甚至是皇室,都有着不可取代的意义。
「所以,哪怕你今日便挂一身紫衣前来,我最多笑脸相迎,厚礼相待,但要求娶清柳,也断不可能。」老板娘道。
(注:春秋战国时国君服用紫。南北朝以后,紫衣为贵官公服,故有朱紫、金紫之称。)
若是以往的齐九嵋,肯定就此知难而退了,毕竟二人身份差距实在云泥。但不知怎地,自从经历两番大劫之后,他的性情也逐渐起了变化,越是不可为之事,他内心越是跃跃欲试。
他沉默了半晌,突然笑道:「多谢老板娘提醒,但齐九嵋行事,从来凭心而起,只求无悔。路难行,便只能寻法破之,断无回头之理。烦请老板娘代传一句给清柳,我无事,只有些疲乏,便先回房休息了。」
说罢,他也不在意老板娘那诧异如看死人的目光,顾自离开。
老板娘目光中的诧异很快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蔑视。
「少年傲气,当我见得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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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冼湖边的密林内,本是风停林静,却见一名少女急急而奔。那少女披发赤足,狼狈不堪,任由一双原本白净的玉足被树枝尖石扎得鲜血直流,钻心疼痛,却仍旧不能使她放松一丝丝奔逃的劲力。
林中飞鸟被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惊动,纷纷挥翅疾飞,有数只不明方向,径直扑在少女的脸上、身上。那少女本就惊慌,被突然一袭,身形不由得一阻,脚下又踩到一根尖利的树枝。
「啊呀!」
疼痛感终于充分冲击到了大脑,令她双足一软扑倒在了地上,抱着已经满布泥垢血污的双足痛呼起来。她已奔逃了半日有余,如今饥寒交加,身上各处疼痛越加清晰,今日除夕之夜,原本该与阿爹阿娘团聚庆岁的,可如今却是身处这杳无人烟的密林内,无助可寻。身处险境,少女一时气泄,呜呜地哭出声来。
「哈!呵!」
身后传来几声古怪的叫喊声,如同铁器摩擦一般,似笑非笑,难听非常。少女听得那叫声,浑身起了颤栗,脸上悲苦又被惊惶所替代,慌忙就近寻了一块大石略作依靠,但心中的恐惧并未因此又丝毫减退。她双唇微张,双目中淌下两行眼泪,气息紧屏,甚至不敢回头张望。
良久,声响不再,整座树林都恢复了平静,少女跳在嗓子眼的心渐渐平复,她这才用犹自颤抖的双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破损的衣物,将胸前裸露的风光遮住。但她依旧未曾彻底放下心来,便小心翼翼地探过大石,抬眼看去。
身后冷雾弥漫,已不见来时路,但也不见任何人影。
她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恐惧再减一分,便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却简直令她的血液彻底凝固。
一张及其丑陋的鬼脸,就凑在她的跟前,那鬼脸之人身材矮小,眼睛一大一小,脸上肌肉扭曲,牙床外露,活脱脱一个索命小鬼的模样。
「咯咯咯!」那鬼脸死盯着少女,怪笑起来,张嘴喷出一股热气,道:「女娃子脚力不错,叫鬼爷好找!咯咯咯!」
少女被吓得面无血色,心防备巨大的安全落差击得粉碎,末了眼珠泛白,竟是硬生生被吓晕了过去。
「你做得过分了。」一道巨大人影随后跟上来,只见一人,身长九尺八寸有余,虎背熊腰,声如洪钟,面上带着面具,看不出究竟是在玩笑还是责难。他将少女如抓小鸡一般提了起来,抗在肩上。
「咯咯咯,有何关系?反正届时送到驭魂使那里,还不是要被再吓一通。咯咯咯!」那小鬼道。
那巨人俯下身对着少女左捏右揉,道:「原本资质不错,被你这一吓,心防顿时破碎,届时提炼元阴时,成色要减不少。」
「咯咯咯,用刀鸦那种连拐带骗的法子,是能保住元阴的质量,但实在太慢了,两旬过去都未必能骗到一个,我不喜欢,不喜欢!」小鬼嚷嚷道。
「罢了。今日因你贪玩,走脱了一个,下一个你独自动手,我不帮你。」那巨人道。
小鬼曲着一双细腿跳脚道:「哎哎,伏象,你不地道!」
「别再吵闹!下一个目标你自己挑选,但凡得手之后,我会报知驭魂使,由你独享。」
「真的?」小鬼惊喜道。
「伏象从不食言。你知道的。」巨人道。
「咯咯咯,那好!不瞒你说,这人族女人可真真是各有绝色,要不是为了驭魂使大计,我真想挨个给她们开苞!」
「那你也得有这么多精元。」巨人揶揄道。
「咯咯咯,鬼自在的精元,那可是鬼域驰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咯咯咯!」
同样的场景,在中原大地上,不断地重复着。
岭南府的一个小村落外,一名少女急奔而行,但她所跑方向乃一片平原,毫无遮掩踪迹之物,是以很快就被魔物所擒。
「救命,救命啊!」少女无助地大喊。
「呼!」擒她的低等魔物不会人族言语,只能以低沉的吼声恫吓于她。
少女被它的丑陋模样吓得声音顿了一顿,但求生的欲望驱使她二度聚气大喊,此时她已顾不得阻止言语,只余下奋力挣扎,凄厉地嘶吼,只盼有人听见,能赶来施以援手。
「吼!」魔物被她闹得兴起,聚力往她头上一拍,便将少女拍晕了过去。
其余魔物围在那擒抓少女的魔物身边,发出阵阵怪吼,庆祝着得手。
「何方妖魔,竟敢入我中原,掳我百姓!」正当魔物们准备离开时,只闻远处传来两声娇斥,随即空中剑影缭动,将一干魔物切得粉碎。
有两道倩影轻身而来,两女均做道姑打扮,样貌秀美,身姿轻盈,飘飘如仙。其中年纪稍轻的一人走上前扶起那少女,运起真气探她的身体状况,转头道:「大师姐,她没事,只是精疲力竭,有些虚弱,应是逃了很长时间没有用食了。」
那大师姐脸上带着戒备的神色,道:「看来前段时间流传的魔族潜入中原偷掳少女的传言,是真的了。」
「大师姐,此地不宜久留,如有高阶魔物,甚至魔界的六煞三使现身,你我也危险了。」
那大师姐颔首:「纯桦,带上那少女,回去报由师父决断。」
孤山,孤峰。夜色深沉,星芒黯淡,一座小小道观座落于山腰隐深处,高大树丛掩映着几间窄屋,观前一条小径,通往山外,门前点两盏明灯,更添三分幽静。
两人走到观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甫一进门,就听大堂中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是纯榕和纯桦回来了吗?」
二人应道:「师父,是弟子回来了!」
大堂内,一手执拂尘的中年美妇缓缓站起身,只见那人杏眼琼鼻,厚唇粉润,样貌极为秀丽,面容和祥,气质温婉。一头如瀑长发披至腰间,头上披着一片洁白纱巾,束腰紧绷,将胸前壑峰最极致地凸显了出来,长裙下不着鞋履的雪白玉足若隐若现。同样是一身道姑装扮,却比两名美貌的弟子更显动人许多。
这中年美妇正是这道观观主,道号静云子,年少时属峨眉派弟子,逢朝廷打压江湖门派,峨眉遣散大部分弟子后避世隐居,她正在遣散之列。孤身闯荡江湖数年后得遇高人传艺授道,彻悟红尘,便上山开了这间道观,收徒授艺,聊度平生,并且教导徒弟到了江湖上低调行事。是以她虽身负绝艺,却未曾扬名于江湖。
二人上前拜见师尊,将那犹自昏迷的少女带给她看视,将下山后的见闻一应详说。
静云子听罢二人讲述后,面露忧色,道:「自黜武令下后,中原积弱,朝廷粉饰太平,致使魔族竟能堂而皇之入境扰民,可悲,可叹。」
纯榕在众徒弟中心境最是聪慧沉稳,她一眼就看出了师尊话中之意,道:「师父,欲出山渡世么?」
纯桦性子急躁,听到师姐话语,赶忙问道:「真的吗?师父终于要出山了?」
静云子微笑道:「虽有此念,却不可躁进,还需徐徐图之。」
纯桦疑问道:「为何要等,魔族已经掳去近八十名少女了,至今恶行仍在继续,却无一人被救回,这分明欺中原武林无人。再等,要等到他们掳完了人,扬长而去不成?」
「纯桦,你莫急。」纯榕安抚道。随即对静云子言道:「师父,其实徒儿也认为,当今天下虽然未起波澜,然而暗流涌动,非我们所能明见,待得大劫蕴生,那时便来不及了。」
「是啊师父,时不我待啊!」纯桦道。
静云子未曾婚配,膝下无子女,因此平日对徒弟视如己出,百般宠爱。再加上她本就有入世的想法,只是现今尚无头绪。是以听得两名徒弟之言,便有动摇之意。
正此时,她眼神忽地一凛,朝门口望去,纯榕和纯桦顺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去,却并未察觉有何异样。随即只听门口传来一声低沉地轰鸣声,大门被硬生生撞成碎片,十几只低阶魔物疯狂地窜入观中,朝三人袭来。
「嘿!」纯榕和纯桦各自娇喝一声,各自提剑上前,施动剑诀,将魔物一一斩杀,游刃有余。还没等二人仔细看清门口敌人,却只感到一道强横魔气冲击而进,二人虽剑法精妙,终究年浅,根基未厚,被那魔气冲退十丈有余,长剑脱手飞出,毫无还手之机。
眼见徒儿不敌,静云子抬手一掌,气机沛然,将魔气轻松驱散。只见一头两丈多高的高阶魔物嘶吼着闯入观中,静云子袖袍一挥,将一旁的佩剑拔出,再用衣袖卷住剑柄,探身前去斗那魔物。
此时院中巨大动静已惊动了观内其余弟子,众人看见师尊亲战魔物,实乃平生仅见,多数人脸上都兴奋异常,只有少一部分人略感忧心,欲抽剑上前,助师尊一臂之力,却被纯榕和纯桦拦下,示意他们,师尊能可应付,不必多此一举。
此时,在院中的静云子与魔物斗得正酣,她多年隐居于此,清心寡欲,只有一群徒儿相陪,已很久未曾体会过临敌对战的刺激感。因此当她探知这魔物修为远不及自己时,便久违地起了玩心。
只见她衣袖执剑,剑势缥缈难测,忽东又西,身法又如幻影迷踪,捉摸不得。那魔物被戏耍得兴起,几番擒抓无果后,突然转换目标,朝着一旁观战的众人袭去,众人一时手足无措,四散奔逃,只有那之前欲助师尊的部分人浑然不怕,挺剑欲战。
就在魔物即将攻到众人面前时,身形突然一顿,随即轰然倒下,胸前汩汩流出一滩黑血来。再看时,只见静云子站在魔物头顶,衣袂飘然,浑如冯虚御风,剑仙在世。
众人顿时欢呼雀跃,上前围着师尊大赞修为高强,静云子遣几名男弟子清理魔物尸体,便让众人回房歇息。
纯榕和纯桦走上来,和师尊并肩而立。
纯榕看着那被拖出观门的魔物尸首,道:「师父,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静云子双目微阖,叹道:「是啊。」
良久,静云子睁开美目,柔声吩咐道:「纯桦,稍后你来我房间,取我亲笔书信,明日启程赶往京城,找到你大师伯,交给他。」
「徒儿明白!」纯桦有些兴奋,师尊与那放浪不羁的大师伯已有十数年未通消息,此时带信给他,说明师尊下山入世之心已然坚定。
静云子眼带笑意地看着她,道:「至于去哪找他,你该知道吧?」
纯桦露出了一个明了的表情,笑道:「徒儿明白,先找酒馆,再找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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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到了十五。
听说那方阶自从被废了手脚之后,终日藏在府内,便再未在人前露面。想来是严武伯也知道此事的不光彩,便遮掩了起来。所以这段日子齐九嵋暂时将那些烦恼事抛在了脑后,全心全意地与清柳待在一起,他知道自己能陪伴她的快乐日子不多,等太子回京后,分别的日子便到了。
幸好,还有这段日子。
元宵佳节,青滟楼大宴酬宾,清柳亲自登台献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精湛舞技受在场宾客争相喝彩。齐九嵋在楼上看着,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幸福感和愧疚感。
幸福的是,他能和清柳相爱,愧疚的也是,他和清柳相爱。
所以他必要出去闯一番事业。考科举只是手段之一。
但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楼下忽然传出一阵非同寻常的喧闹声。
「哪来的醉道士!怎么放这种人进来?」
「去去去,滚蛋!青滟楼的元宵大宴也是你配参与的?」
齐九嵋急忙下楼,他害怕又像上次那般,有人要对清柳不利。
但他下楼之后,只看见一堆侍卫围着一个人,已经动起手来,却始终未能近得他身。
只见那人四十多岁,一身脏乱道袍,不修边幅,背上背着剑,手里抱着一个酒葫芦,不时地往嘴里胡灌两口,一副江湖人的做派。他一边轻巧地闪避着侍卫的刀剑,一边无谓地笑着道:「别生气啊,贫道只是想,嗝!摸一摸清柳姑娘那白嫩小手,呃,若是能容贫道亲上一口,那便最好了,哈哈哈!」
护卫们使出浑身解数,或单独挑他,或车轮战消耗他,又或结起战阵困他,却总是会被他轻松化解。此时厅堂内一些接触过武学的人已经看出了这道人武功绝不简单,时不时议论纷纷。期间有人欲凭显赫身份上前欲劝退那道人,却都被那几丈开外的道人莫名赏了两个耳光。
那道人耍弄了护卫们一番后,将手中酒壶一扬,漫天酒雨洒出,如如钢珠一般击打在护卫身上,护卫们纷纷倒地痛呼,那道人也不嘲弄,一个小纵步跃上了舞台,一脸讨好地接近清柳。清柳虽是内心惧怕,但总感觉眼前人与方阶之流并非一路,应是不会对自己有何越界。
忽然一道身影窜上了舞台,结结实实地挡在那道人面前。
那人当然是齐九嵋,他决不允许再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清柳动手动脚。
「要想解渴,前辈找错人了。」齐九嵋抱拳,冷冷道。
那道人仗着武艺高绝,丝毫未将齐九嵋放在眼里,随手往他的肩膀上一捏,欲将他一把推开,哪知一时竟未推动,他动作一滞,随即化用内力再使劲一推,终于将齐九嵋推搡后退了好几步,但也未曾在意,只当这年轻人下盘稳固,有股蛮力,继续向前走去。
还未走几步,就只听得身后一声剑吟,那道人转过身,见到齐九嵋从台下捡了一柄剑,挺剑刺来。他信手一夹,本想就此止住齐九嵋的剑势,却感到磅礴的内力爆冲而来,一道剑气自剑尖倾泻而出,穿破他的道袍,划伤了他胸前的皮肉。
「嗯?」那道人面露惊奇,对眼前年轻人终于另眼相看。「根基不错啊,小子,你是何门何派出身?竟也来此狎妓,不怕师门问罪么?」
齐九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引动了真气,却不知如何导用,更不知道如何收气回体,他勉强答了一句:「晚辈,晚辈无门无派,咳咳咳!」一句话未完,他便猛烈地咳嗽起来,本已好了七八成的内伤又复发,咳得他直弯下了腰,手中剑「嘡啷」掉地。
「齐大哥!」清柳见他苦状,也顾不得那道人,疾步跑到他的身边,轻拍他的后背,为他顺气。
事已至此,那道人似也收起了玩心,快步走到齐九嵋面前,抓起他的手听了下脉搏,疑惑道:「方才我也没使多少力,你原本只要正常收气就行了,却为何任由真气在体内乱走?这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齐九嵋断断续续地道:「怎么,怎么运气?咳咳!」
「你不会运气?」那道人惊奇道:「习武之人,怎会不知运气之法?」
清柳见齐九嵋脸色越加难看,焦急地向那道人说道:「前辈,他本是个书生,没学过武的。闲话先莫再问,想办法帮他过了这关再说好吗?」
她此时完全忘记了那道人方才可是企图轻薄她的浪子,只因一颗心全系在眼前情郎身上。
「不会武功,身上却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当真有趣,这小子可比什么美人要有趣一些。他心想。
那道人各自看了两人一眼,轻笑一声道:「美人有求,自当效劳。」说着抓起齐九嵋的胳膊,说了句「跟我走」,提起他便轻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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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朦胧从梦中悠悠醒来。
午憩饱足,天色未晚,窗外细雨点点,叩窗有声。
她坐起身来,即坐起身来,眼中带着一丝未尽的疲倦之色,发丝凌乱,身上只余一件亵衣,锦被随着起身的动作滑落,露出那壮观迷人的壑峰美景。她捏起兰花指将几缕发丝拢至耳后,优雅动人。
下床梳妆整理了一番后,她思索了一番,穿好衣物,走出了房门。
再有大半个月,就是她与陆扬的婚期,身为首席医官,她自然要在离去前,将手中职务完全交接明白。
尤其是,前段时间,月主向她说明自己心疾发作之事,更是令她忧心忡忡。
她自幼跟随嫦君画长大,知道她因神魂缺失导致的隐疾,自担任医官的十年来,她也在不断地寻找可否有药理上的医治之法,然而却是事与愿违。因此只能每日用药增强她的身体,每逢嫦君画修为增长时,也是由她亲自在旁护理,事后还要视嫦君画身体状况,为她开各种护身稳基的药方。
兹事体大,她不放心一次性交代清楚,因此分了很多部分出来,分几次交代。
正思忖间,忽然从道旁钻出来一个人影,口中亲热地叫道:「月姐姐!」
月朦胧脸上露出笑容,像个邻家姐姐一般,道:「三殿下,今日又有何好玩的要找月姐姐去看?」
夏长杰看着她如花笑靥,即便已经看过无数次,却仍令他迷恋,他痴痴笑道:「月姐姐跟我去看了便知。」
月朦胧略作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可惜啊,月姐姐这几日都忙得很,无暇陪你玩耍了。」
「啊?」夏长杰失落地耷拉个脸,却转而狡黠地笑了笑道:「月姐姐去哪里,我可以跟去吗?」
「自然是不可以。」
「求求你了月姐姐,我这几日都无趣死了!」夏长杰牵起月朦胧的手甩了甩,撒娇道。
月朦胧将手抽开,斩钉截铁地说道:「免谈!」
「唔……」夏长杰沮丧地垂下了头。
月朦胧向前走了几步,忽而回过头来,眼中带着笑意:「待我今日忙完,明日便来陪你玩耍,前提是今日你乖乖地回去待着,莫要给其他姐姐们惹麻烦。」
「嗯?」夏长杰猛然抬起头,惊喜地连连点头,活像一只博得主人欢心的狗。
望着月朦胧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去。夏长杰眼中的喜悦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寒冷刺骨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