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遂老
次日。
还在睡梦中的林仙子，被钻进窗户中的一缕阳光打扰，悠然睁开了美目。她下意识的歪头向身旁看去，但床榻上早已空无一人。
已经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日的时间，当林仙子醒来时，身侧早已没有了徐长青的身影。说不清是落寞，还是已经习惯，林仙子只是眼眸微垂，碧波流转间闪过一丝失落，而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平日里徐长青虽然忙碌，但也不至于如此。想来也是因为最近结界出现异样的缘由。
林仙子思绪微动，便匆匆起身，简单收拾一番过后，朝着万荣山的府邸赶去。她倒要看看，万荣山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府里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她身为长老首席，竟然分毫都不知情，既然如此，这个长老首席的职位，不要也罢。林仙子如此想着，俏脸上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愠怒。
依照万荣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性子，林仙子这一去，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但林仙子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当她来到万荣山的府邸前时，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心绪，而后莲步款款，走了进去。与世人所理解的一府之主截然不同，万荣山的行事风格可谓是低调至极，不仅府邸所处的位置十分偏僻，就连装修风格都十分的古朴素雅，颇有几分文人的气质。并且，其府邸内布置也十分简单，除了必需的物件以外，再无他物。
若说这是一位贫苦书生的家产，倒十分可信，但若要换作像万荣山这般，放眼整个大陆，地位都算得上尊崇至极的人物，显然有些寒砂。
不过，依照林仙子对万荣山的理解，后者这样的脾性，以及这样的风格，倒也十分贴切。
林仙子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说实话，虽然她身在万学天府多年，但来这万荣山府邸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平日里，若是府中之事，万荣山会召集一众长老在议事大殿进行商谈，一般很少约见长老们在自己的府邸之中。
而此次林仙子前来，也是抱了几分侥幸的心思，她并不认为自己此番前来，就一定能够见到万荣山。
府邸内空无一人，唯有放置在院落内的几棵青松，坚挺的屹立着，颇有几分守卫的风范。
林仙子放出神识，察觉到这座府邸内空无一人，至于那万荣山的气息，更是分毫都未曾察觉到。
“果然，你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林仙子忍不住轻叹道。就在林仙子准备打道回府时，身后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这府邸自从建立以来，就没有几位客人，如今是什么风，竟然能够把林仙子吹来？”这声音，不是万荣山，还能是谁？
林仙子有些惊讶，转身向后看去。
当她看到万荣山的第一眼，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儿，但是非要说出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由内而外散发而出，笼罩在他整个人的周围，如同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气质一般，从微小的细节中渗透而出，影响人于无形。
“多日未见府主，府主近来可好？”林仙子微微作揖，嘴角噙着浅浅的微笑。
她的言语、动作、神情，皆是带着亲和的意味，但种种迹象结合起来，却又让人没由来的感觉到一种疏离之感，仿佛眼前的女子是那远在天边的一轮弦月，只能远观，而不可靠近。
万荣山又是爽朗一笑，而后话题一转，说道：“林仙子前来，想必是为了那结界之事吧？”
听到万荣山的话，再看后者那一脸淡定的模样，林仙子只觉得心中气急，明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万荣山不告诉她也就罢了，竟然还一副如此轻松的模样，实在是令人费解。
“府主既然早知道清瑶的来意，那便还请府主据实告知。”林仙子冷冷的说道。
感受到林仙子语气中的不满，万荣山不禁有些愕然，他好像也没有怎么惹怒她吧……
“结界的事情，我已经让长老们去处理了，想必这几日很快便会有结果，到时候再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万荣山解释道。
听到这话，林仙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已经事到如今了，这万荣山还是不肯把结界的真实情况告诉她，如果不是徐长青的话，这件事恐怕她会一直蒙在鼓里，直到事情解决，才能了解一二。
“烦请府主告知清瑶现在的情况，清瑶身为长老首席，不能在万学天府有难时贡献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实在是良心难安。如若现下情况危急，还请府主允许清瑶出府，与长老们一同解决此事。”林仙子再次冲着万荣山作揖。
此时，万荣山才恍然大悟，原来林仙子是为了此事与他置气。他未曾将此事告知林仙子是因为，结界的事情还未有定论，如若只是简单的结界震颤，那么派几位长老出面便可将结界修补，但如若事情严重，那么万荣山便会将此事作为府中的头等大事。
如此一件小事，怎的在林仙子那里，竟然变得如此严重？
万荣山哭笑不得，想来也是因为徐长青的缘故，后者对于其中的内隐并不知情，无意间透露给林仙子，并且言语间夹杂的严重气息，这才让林仙子误以为事态严重。虽然万荣山是一府之主，但他在面对林仙子时，府主的架子和威严，却是一点儿都拿不出来。这不仅是因为他自身的性格缘故，还与林仙子的真实身份有关。
“仙子为万学天府着想的心思天地可鉴，我也理解你的着急，但是眼下府外的长老们还未曾对这结界的事情下定论，事情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而且，你身为长老首席，在后方主持大局便可，无需为此事忧心。”万荣山连忙解释道。
在这一刻，万荣山甚至觉得，林仙子才是万学天府的府主，而他才是长老。
尽管如此，林仙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见她这副模样，万荣山知道如果不让她亲自探查一番，恐怕她会为此事忧心多日。于是，还末等林仙子自己开口，万荣山便说道：“既然林仙子如此担心天府的安危，那么此事你便亲自去一趟吧，一旦有什么消息，立即向我禀报。”
说这话的时候，万荣山直了直身子，语气中也夹杂了几分威严。
见状，林仙子面露喜色，连忙应声回应。
万荣山心中无奈，林仙子对万学天府的上心程度，恐怕就连他这个府主，也是不遑多让。
真不知道，她的这份心思，对未来的万学天府，究竟是福是祸？万荣山的思绪忍不住开始纷乱了起来。
就在此时，林仙子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府主，日后若是再发生此类事情，还请府主不要觉得事情太小，而并不通知我，如果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清瑶还是很愿意为了天府的发展尽心尽力的，还请府主信任于我。”林仙子微微作揖，不卑不亢的说道。
她之所以说出此番话，并不是想要在万荣山面前表忠心，也不是虚有其表，而是因为在她的心中，早已把万学天府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林仙子自幼便在府中长大，虽然她并不清楚为何家族要将她下放到此地，最初的时候，她也曾抱怨过，但当林仙子熟悉此地的环境之后，便对万学天府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感。
这种情感，虽然并不如对待自己的家族那般强烈，但对于林仙子来说，也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如果有一天，这个存在会被外界因素所干扰，甚至出现了消亡的迹象，那么林仙子会拼尽自己的一切，甚至为之付出生命，也要保护它。也正是出于这种情感，每当万学天府出现危机时，林仙子总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这危机扼杀在摇篮里。
或许旁人并不能理解林仙子的这份情感，就如徐长青，后者每每看到林仙子为了万学天府的事情着急上火，甚至要以身犯险时，全然不能理解林仙子内心的真实想法。甚至，如若当徐长青得知时，还会觉得林仙子有些荒谬，觉得她的这种情感有些匪夷所思。
万荣山眼神复杂，他看了林仙子几眼，而后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多谢府主。”林仙子向万荣山行过礼过，便离开了。当林仙子的身影消失在府邸内时，万荣山的眼神再次变得复杂起来。而后，他身后的空气产生一阵动荡，一道身影从其中显现出来。
这道身影，佝偻至极，浑身上下没有丝毫仙气的波动，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再寻常不过的老者，而且，是一位境况不怎么样的老者。
只见，他衣衫褴褛，头发混乱不堪，就连脸上的褶皱间，也成了藏污纳垢之处。但从他方才破空传送的行为来看，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绝非其表面展现的这么简单。
“府主，对于此事…您怎么看？”老者颇为恭敬的朝着万荣山行礼，他的声音异常嘶哑，甚至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倒像是一只野兽。
万荣山并未言语，只是眼睛里的复杂与揣测神色，更为汹涌。
“林家之女，虽然贵为仙子，也是府中的长老首席，但她对天府的态度，是否太过殷勤了些……”老者抬头看了一眼万荣山，而后试探性的说道。
话罢，万荣山微微向后侧头，他的眼神冰冷而又充满威压，只是一眼，便让身后的老者不敢再言语一句。
老者的身躯愈发佝偻，在面对万荣山时，态度异常恭敬。
“你也知道，她是林家之女，以她的身份，没必要生出觊觎的心思，而且若是有，那些人也没有必要派一位女子前来，而且，我倒是觉得，她的这份心思，倒是有几分纯粹。”万荣山淡淡的说道。
“是。”老者回应道，“但是府主，恕老奴多嘴，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大陆之中，还是多一份心思比较好。”
对于老者的这番话，万荣山微叹，眼神复杂的看向远方。
身后的这位老者，是他自幼便一直跟随在侧的人，对于万荣山来说，老者的存在，并非奴仆，而是亦师亦友。在这浸漫修仙路上，唯有老者一直陪伴着他，在他遇到困难时指点迷津。
“遂老说的是，荣山记下了，”万荣山默默的说道，“只是这林家……不至于将手伸得如此之远，当初林清瑶入府时，他们便有意隐瞒她的身份，万学天府也只不过是用来历练她的磨刀石罢了，对于这磨刀石，他们显然不会放在心上。”
“府主难道不担心，一旦这刀锋利到一定程度，便会将磨刀石斩断？”被万荣山成为遂老的老者继续说道。
此言一出，万荣山的眉头皱的愈发厉害。
遂老的担忧，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实在想不通，林仙子背后的那些人，如此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而如若他和遂老的担忧一旦变为现实，那对于万学天府来说，将是一场可怕的浩劫，甚至说是灭府危机也不为过。
“如果老奴没猜错的话，府主是在担心，一旦您所想的事情发生，以您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其对抗？”遂老说道。
万荣山并未言语，只不过，他脸上的担忧更甚。显然，遂老的言语准确无误的戳中了万荣山内心的真实想法。
“那依您之见，荣山应该怎么办？”万荣山说道。他的语气，夹杂了几分请教的意味。
“若是以您一己之力，断然无法与其背后的势力抗衡，但您不应该忘了，您身后并非是空无一人……”遂老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察觉到身前的万荣山状态有些不对劲，一向沉稳冷静的他，气息竟然出现某种悸动，甚至有了要暴走的迹象。遂老连忙紧闭嘴巴，不敢再多说半句。
“遂老，日后此事切勿再提。我既然选择了眼前的这条道路，那么便没有回头的道理。”万荣山淡漠的说着。
“是。”遂老恭敬的向万荣山行礼，而后默默的隐入了一旁的空气中，身影再次消失不见。
周围的环境再次归于寂静，就仿佛遂老此人从未出现一般。方才遂老的言语，勾起了万荣山的一些回忆。
对于遂老口中的那些人，是万荣山不想提起的存在。若是他有意，重新启动那些势力，定然是再简单不过，到那时候，如若林家真的有所行动，那么他万荣山也就没有了惧怕的道理，甚至有十足的把握面对此次危机。但他若是真的那样做了….…便意味着，他必须再次重复之前的生活，之前日复一日的生活。
“唉。”万荣山仰头看向远方，面容中皆是无奈。
是啊，身在这以强者为尊的世道上，又有几人能够独善其身呢？
林仙子对于万学天府的情感异常强烈，可他万荣山又何尝不是？甚至与前者相比，后者的情感要更为深厚。如果万学天府遭遇危机，那么万荣山就算是拼上一身气力，也要保住万学天府的根基。
毕竟，这可是他当初牺牲一切，才得来的东西啊！现在，就只能祈祷他的一切担忧，都只是徒劳的。
万荣山如此想着，无奈的深叹着，一向意气风发的他，此时竟然生出了几分无力之感。
已经身处远处的林仙子哪里知道，当她走后，竟然发生了如此之事。
而那万荣山口中的老者，她更是一次都未曾见过，这万学天府之中，也从未有过“遂老”的人存在。
如若被林仙子知晓，定然会对万荣山的身份再次产生怀疑。
此时的她，正在匆匆赶往府外的路上。
方才与万荣山的一番交谈，林仙子总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虽然身为长老首席，但整日憋闷在府内，说是坐镇大后方，把握全局，但实际上各种大小事，都有各自负责的长老们操持，根本不用林仙子操心。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能够大展身手的机会，林仙子当然不会放过。而且，在没有弄清楚那结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林仙子是不会轻易放心的。再者，如果真的按照徐长青所说，最近万学天府周围到处都是妖兽肆虐，如果侥幸遇到几只厉害的，她也刚好可以趁此机会，检验一番前不久方才突破的实力。
林仙子突破至元婴期以后，还未曾有过几次施展身手的机会。
如果被那些妖兽知道了，自己好不容易修炼得来的实力，竟然被一个人类修仙者当成磨刀的石头，定然会气血上涌，羞愤至极。此时的林仙子，心情十分愉悦，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突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丝不对劲儿。
“方才……我似乎从未察觉到万荣山的气息………”林仙子喃喃自语道，俏脸上带着不解的神色。
当林仙子走进万荣山的府邸时，并未见到他的身影，就连放出神识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可后者却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