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公堂上温情审案 监禁中多方照顾
事隔三日,康女侠的丧事处理完毕,刁刘氏的内伤也调理痊愈,能够行动自如,开口说话了。这才升堂问案,依律给刁刘氏定罪。
刁刘氏的罪行早已是昭然若揭的了,光是被擒当日,就杀害了王玉姑和康烁两条人命,一个现行的杀人犯,少说也得判个斩首示众吧!加上廖菊蓉证实她就是青城山土匪幕后的总瓢把子,朱玉兰也揭露她又是杀害孙二虎及刁南楼的主谋。这谋逆造反、谋杀亲夫的罪名就该凌迟碎剐了。但是,无论罪证如何确凿,按照司法程序,还是要公开审理,取得口供,打上罪犯的手模足印,才能定罪判刑。
这一日,王知县升堂,两旁文武官员及衙役、差人比平日多了许多。就连大堂外面也聚集了一些不相干的家属和仆佣,皆因今日审的是刁刘氏,这个威镇青城、臭名昭着,却又难以谋面的女恶霸土匪头子,谁人不想来个先睹为快呀!
在一片“威武”的吆喝声中,刁刘氏带着一付沉重的镣铐,一步一趋地走上堂来。像刁刘氏这等罪大恶极又武功高强的犯人,为防止她们以武力抗拒,咆哮公堂,在别的地方都要事先用铁丝穿了琵琶骨或割断了手脉和脚筋,甚至干脆废了她的武功,才敢带到大庭广众之下。而在青城县,从来也不这样做,因为这里讲究的是,自始至终都要保持女人的形体美,特别是美女犯人,更不能任意破坏其身体发肤。所以,就给刁刘氏戴上了一付镣铐,这付镣铐足有五十来斤,分别用铁箍套着脖子、手腕和脚踝,铁箍之间用铁链栓着,铁链粗大却又短促。刁刘氏人本就生得高大,这样一来,更是伸不直腰,迈不开步。后面还拖着一个五、六十斤重的铁球,走起路来,那个费劲哟!纵使她有千钧的蛮力、高强的武功,行不了十余步,已是大汗淋漓、喘息不定了。
这个刁刘氏,在青城县可是大名鼎鼎、雷鸣震耳、谈虎色变的人物。在座诸君,除了王琰和张健与她有过较长时间的接触外,其他几位,有的也就是在前日的战斗中,恍惚地见过一面,大多数都是初次谋面。所以刁刘氏的出现公堂,立即吸引了百十双眼睛的追踪。虽然此时的刁刘氏满面汗痕污渍、疲惫不堪、衣裳不整,但那一付粉嫩红润的苹果圆脸,仍放射着妩媚妖艳的光彩,一对大眼睛里悠悠地泛滥着清澈的粼波,两瓣红唇中时不时地透露出亮闪晶莹的皓齿,吐呐的气息里发散着阵阵甜美的密汁醇浆,隆起的胸肌和突出的臀肉轮廓清晰、动辄性感。吸引得堂上众人无不张口结舌、目瞪口呆,连那原本雄伟洪亮的“威武”声响,也变成了软绵绵的哼唧,每个人的脑子里,无不反映出这样一个意念:“这个刁刘氏可真是长得美丽非凡、性感十足啊!”
王知县看到大家都被刁刘氏蛊惑得痴迷了,只好故意咳嗽几声,把惊堂木一拍,众人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刁刘氏蹒跚着走进公堂,立而不跪。若论平时,公堂之上,囚犯不跪,即时有衙役出来,用水火棍照着膝弯猛击一棍,任你多么傲骨嶙峥,也得扑地趴下。可是今日奇了,许是刁刘氏的美色迷惑了众衙役,抑或她的威名震慑了众差人,竟无一人出来作法。王知县也不恼怒,用平和的口吻开始了审讯。
“下站可是犯妇刘素娥?见了本县为何不跪?”
“哈,哈!知县大人和小妇人原来也是至交好友,难道我的身份大人能不知道吗?你说我能屈尊下跪于你吗?”刁刘氏的确是个能言善辩的聪慧女人,短短的几句话,既和知县套了交情,又表明了身份,还不失礼仪。
这几句话刚一说完,俩人的四道目光就碰到了一块,撞出了一个火花。一时间都不由自主地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相互爱慕的情景,不觉得脸上都有些发烧。那日在刁府中,虽是官匪双方,却是势均力敌,彼此也未曾撕破脸皮,还能在一起谈情交友、笑啖酌饮。而今日在公堂之上,一个是堂上官,一个是阶下囚,如何能交流感情?实是有些尴尬。
“刘素娥,正因本县与你有些交情,所以那日我才劝你,放下武器,随我回衙自首,也好设法开脱于你,减轻你的罪行。怎奈你顽冥不化、继续作恶,竟又杀害了康女侠,以至落得今日的这般光景,成了披枷带锁的阶下囚人。弄得本县也无法救助于你了,这是你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王知县在刁刘氏面前也觉得有点对不住人似的,为自己的“无情”作着辩解。
“哈哈,哈哈!”刁刘氏听后放声大笑:“大人不必再故作姿态了,其实你心里明白,大人赴任青城伊始,就想要算计我刁刘氏!反倒是我幼稚,异想天开,意欲和你交好,记得大人上任之初,我请大人过府赴宴,为的就是表达妾身对大人的一片爱慕之情,愿与大人永结同心之好!当时玉兰等人想要加害于你,是我从中阻拦,救得你的性命,为的就是我对你盟生了感情,愿意委身于大人。”
刁刘氏此时也豁出去了,把她心里的隐秘,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因为她知道再不表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怎奈你,非但无动于衷,反而恩将仇报,一而再,再而三,杀我部下,毁我家园,逼得我走投无路,只能铤而走险,落到如此地步。”说到此处,刁刘氏顿感一股哀怨之情油然而生,竟流下了几滴眼泪:“好了,事已如此,多说也没有用了,该怎么处置我,你县太爷就看着办吧!”
刁刘氏的一席话,确是出自肺腑的实情袒露,王琰是当事人,能不有所感触吗?但他终究是个饱读圣贤诗书、维护伦理道德、一身正气凛然的朝廷命官,在任何时候,理智和感情都不会错位。所以仍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刘素娥,休得多言,快将你十余年来在青城境内做下的罪恶,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大人自上任以来,就在不停的打探、调查、访问我的一切,朱玉兰、廖菊蓉、王小娇等人也交代了不少吧!对我的所作所为,大人早已是心知肚明、一清二楚了,还用得着我说吗?该定什么罪,大人说了算数。”
王琰看她不愿交代,也不勉强,遂叫李强把事先准备好的《刁刘氏十大罪状》念给她听,计有:聚众谋反、抢劫钱财、杀人越货、敲诈勒索、欺行霸市、胁迫官府、欺压百姓、刺杀官员、陷害良善、谋杀亲夫等十条,每条下面都有具体事实,其罪之深、其恶之劣,听得周围诸君惊魂动魄,因为其中的任何一条都足以把她送上快活架上去“快活”一番!
“刘素娥,你对刚才宣读之罪状有无异意?若无,就画了供吧!”
刁刘氏什么也没有说,不假思索地抓过笔来一挥,就把供画了。她心里明白,按她现有的罪行,多一桩、少一桩,也没有什么差异了。
“好吧,刘素娥。既然你如此配合,我也不再施什么刑法为难你了。”王琰随后说道:“依你之罪,按律当是凌迟死罪!念你我还有一点交情,我打算留你一个全尸。报请刑部批复后执行!” 王知县对刁刘氏有一种难以说明的情感,对这个容颜俏丽、貌美如花的女人,也不愿意把她剐割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所以格外开恩,作了上述判决。
不料刁刘氏却不领情,因为她太了解青城的刑罚,全尸并不意味着不残酷,王知县给王小娇也是留的全尸,不是照样死得很痛苦,于是说道:“县太老爷不必如此,还是秉公而办吧,不要为了小妇人坏了大人的官声,何况凌迟也好、斩首也好、上吊、灌毒药,反正都是一个死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人也知道,我可是皇上”免死“的人,你要杀我,刑部能批得准吗?刑部不批,你又焉能杀得了我?”
“刁刘氏,你也太狂妄了!别忘了,当年你们未经刑部批复不也把王玉姑押赴刑场凌迟去了吗?难道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你也给处决掉!”
“哈,哈!你是一县的父母官,可以仗势胡行,杀我一个弱女子只是举手之劳。可是,别忘了,王玉姑只不过是个普通老百姓,而我是皇亲国戚,还有皇上金口玉言许下的‘免死’承诺,你杀了我,就犯下了大不敬的欺君之罪,轻则撤职查办,重则要了你的小命。我能找你这样一个英俊潇洒的知县哥哥做垫背的,我死而无憾!”
王知县听了这一席话,也是吃惊不小。是啊!不能拿自己的前程当儿戏呀!此事还得静心思量、权衡轻重,方可定夺。于是下令将刁刘氏暂且收监,待刑部批复后再说。
这一堂审讯,确有些奇怪,按照往常规矩,似刁刘氏这等罪大恶极的匪盗淫妇,上得堂来,就得先打四十杀威棒,加以震慑。拒不招供,就得上拶子、夹棍。弄不好还得来几招妇刑,脱个光屁股出出丑。可是这一次非但没有动刑,公堂之上,囚犯还敢和知县矫情造作、理直气壮地说话。知县大人也不生气、又不恼怒,倒像是一场友好的辩论,没有见到血腥的拷打,没有看到残酷的刑罚。开了青城县公堂审案温情之先河。
还有更奇怪的事呢!就是这么一个凶恶的淫妇、待决的女囚,在等待行刑的岁月里,还得到了特殊的对待和照顾。竟没有关押在青城县的牢狱中,而是囚禁在县衙的后院,衣食住都与常人一般无二,不同的只是日日夜夜戴着手铐脚镣,行动没有了自由。这还是王知县亲自关照的呢!
是啊!如今尚活着的,能够对刁刘氏的内心世界稍有理解的,也就只有王琰一个人了。他对刁刘氏的认识也是带有十分复杂的心情,既恨她的恶行逆施,又爱她的美丽容颜,既怜她的悲惨身世,又敬她的坚强性格。但是,他终究是青城地区的最高行政长官,缉拿匪盗、保护人民、依律执法、不询私情,是作为一个清官、好官的必备条件。所以对待刁刘氏,不论有多大的阻力和困难,他都是极力主张擒而杀之,且要大张旗鼓,公开的行刑示众。因为刁刘氏的的确确是个恶贯满盈,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土匪头目,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民众中取得好的口碑,树立起崇高的威信,为自己仕途的前程打下坚实的基础。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利用刁刘氏的鲜血,来染红自己的顶戴花翎,踩着刁刘氏尸体搭成的台阶,达到升官发财、流芳后世的目的。当然,在封建时代的官吏中,王琰还算是个有感情的善良好人,对俩人之间发生的种种碰撞而摩擦出的星星之火,仍是十分留念的。因而不论在公堂上,还是监禁的生活中,都给予了她百般的照顾。
在刁刘氏被囚禁的日子里,县衙内确有不少人在关心和向往着她。一些差人和杂役,因慕其名而欲观其形,怎奈个人地位低下,既不能当面交谈,更不敢传递信息,也就只好趴在门缝里偷偷地窥视,嘬嘴咂舌地感叹一番。还有类如班头和主刀的一些人,他们有机会接近刁刘氏,也想利用自己特殊的地位,在她身上揩点小油,可是王二麻子的前车之鉴,教训了他们,想那朱玉兰是刁刘氏的徒弟,都有那样的特异武功,吸干了男人的精髓,这个刁刘氏就更是深不可测了。谁也不愿意做牡丹花下的死鬼,他们顶大的能耐也就是,瞅个机会和她吊吊膀子,然后找一个僻静之处,打打手枪,以此来舒慰一下高涨的情欲,如此而已。
只有一个人对刁刘氏赋予了真正的关心,他就是张健,在他眼中,刁刘氏是个双面人。一面是刘素娥,一个罪恶滔天的刁妇淫女,当由国法来进行制裁,是杀?是留?他不愿表态。另一面则是刘小雁,一个刚结识不久的小兄弟,对兄弟他应尽关心和照顾的义务,这也是当前他惟一可做的事。因此在刁刘氏被监禁的时光,经常来探望她的就是这张健,携来衣物食品,称其小雁兄弟,伴她谈心聊天,为伊排忧解难。是刁刘氏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贴心的兄长和朋友。
至于刁刘氏本人,自被擒获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并且知道会死得非常悲惨、非常丑陋。对死她并不恐惧,依她的性格,绝对会像个英雄般地从容就义。但是,活着总比死了强,因此她也在千方百计地寻觅着活的可能。起初寄希望于王琰,希望他能理解她对他的爱恋,宽恕于她。后来她看清了,像王琰这等清高的儒学子弟,是决不会用眼前的功名利禄来换取美丽的爱情。于是又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差役等小人物身上,企图用自己妖艳的色相来俘虏一、二个花下鬼,助她逃出牢笼。可惜这些人物都登不了台面,一个个敬而远之,连碰都不敢碰她一下。
最后抓住了张健,这就是为什么似张健这么一个粗壮的武夫,能和美艳的刁刘氏相处得如此融洽的原因。
“大哥,你我相处多日,亲如兄弟,互相爱慕。哥哥也不愿意看到兄弟被人宰杀得尸骨不全吧?哥哥想法救救兄弟呀!要不我俩一起逃出这青城县境,找个穷乡僻壤之地,小弟这女儿之身就给了哥哥啦!”刁刘氏曾多次试探着张健的态度。
“兄弟休得再提这个问题,我们只讲兄弟之义,不谈儿女私情,更不论国家大事。坦白地告诉兄弟,为兄的决不会作出违反国家法度,背叛故主王知县的事!”张健每每如此回答。
当然,最后刁刘氏的希望全都落空了,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刁刘氏的性命也危危可岌,剩下惟一的一点希望,就是皇上“免死”的承诺,君无戏言,得以实现。但刁刘氏心里明白,皇上对她这个妹妹,打心眼里并不喜欢,所谓的“免死”,也是无奈中说出的一句应付的言语,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不过,刁刘氏还是等来了福音。一个月后,刑部批复到来,曰:“查青城县犯妇刘氏素娥,虽刁钻淫乱、结党营私、凶残恶毒、罪行累累。然念早年,曾助官府,平息匪患,有功于国家社稷。吾皇万岁开恩,特赦其死罪,命青城知县王琰,施以教育及感化后,放归乡里。今后不得再犯,如若再犯,一并治罪。”
此信一经传出,整个青城的上下官民,一片哗然。正是:几人惊喜,几人愁,几人愤怒,几人优。
欲知刁刘氏到底能否留得活命?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