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红光紫雾(大修)
尤四公提醒:“她不该知道的,你不说,她未必永远不知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
尤四公抬手打个手势,道:“当年我便是这般打算,唔,差不多这般打算。你四婆婆从乱葬岗返家,她爹跟后母以为活见鬼双双吓死,我便收容了她。”
尤四公回忆当年与妻子初识,两人同住一屋檐下,时时刻刻说不出地新奇快活,忍不住咧嘴笑开,而后脸上渐透苦涩。
“四公第一眼便喜欢你四婆婆,我怕自家来历不光彩吓跑她,扮作正经生意人,可惜一样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后来她窥破我们一伙盗墓机密,不得脱身,这才跟了我。阿野,你四婆婆贤惠和顺,可我心里有数,她嫁我迫于无奈,对我赚黑钱也不以为然。”
尤四公重重叹息,“几十年来,四公没有一天不想问你四婆婆,可怨我隐暪匪类身份?假如我曾向她透口风自己为非作歹,提醒她考虑寻别的路子走,她会离开或留下,哪一样能让她这辈子更快活?”
赵野静静听着,轻拍老人背脊。
一会儿尤四公振作精神,道:“阿野,你那事跟四公的盗墓恶业差远了,不过搁良家子眼里,比如四婆婆和你媳妇那儿,一样情节重大。让你小媳妇从你口中知道,好过别人告诉。别教她认定你存心欺暪大事,万一因此生出怨怼猜疑,你多喜欢她,以后便多伤心。”
赵野双手环胸,片刻之后淡淡笑道:“伤心不至于。她迟早跟大哥走,我会把持住自己。”
尤四公闻言记起小夫妻不止夫妻俩,另有一人存在,形势别样复杂,自忖给不出高明主意,只得道:“阿野,得空上当铺,我们爷儿俩品茶对弈。”
赵野笑道:“一定,待我应酬完画债……”一语未了,尤四公猛地拍大腿。
“嗐,我这记性,昨儿顾着藉酒浇愁,忘了同你说正事:金记赌坊的二金回来了。我出城遇见他。”
赵野翻白眼,“他?”俊美的面容难得不雅一回。
“二金晓得你在京师,必来纠缠。”尤四公道:“从前你孤家寡人,胡打海摔随便折腾无妨,而今带着媳妇在身边,当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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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顾记绣坊里,原婉然最喜欢它后头的饭堂,因东家在此供应午饭,让她每日省下一餐嚼用。这日到了月底,她更加喜欢——绣坊在饭堂发工钱。
堂内方桌大多推到墙边,堂上叁桌一字排开,当中一桌坐着绣坊管事娘子和老账房,左右两桌堆满铜钱,由富贵两班师傅坐镇,负责发钱。
堂内中央六张空桌并拢作一列,富贵两班的绣娘们依班别在桌子两侧排队。
管事娘子见人到齐,朝饭堂另一道门打手势,那道门接连顾家另一处产业——顾家裁缝铺,与绣坊面向不同街道开门设店,但两处相通,双方雇工皆可出入。
裁缝铺的伙计由门外抬进两只箩筐,先后倒向堂中六张空桌,一会儿桌面漫开一堆绸缎碎布,五颜六色斑斓热闹,一些绣娘离队上前拣选。
原婉然身边一绣娘也拉她过去,“这是裁缝铺那儿剩下的零星尺头,每月趁发钱时候,取来任我们选用,做绣花鞋面是极好的。”
原婉然挑了两块黑缎料子,预备替韩一和赵野做鞋面纕边,正要回队伍,那绣娘又拉住她,“多挑几块,别客气。别人不拿、少拿,都是从前拿到手软,不耐烦拿了。”
原婉然听说,便放心再拣几块布料,好给两丈夫做荷包,忽然不远处有人赞道:“好眼光。”
原婉然循声望去,裁缝铺伙计正对一绣娘说话,那绣娘面薄腰纤,神气矜冷,正是那“略识之无”的官来仪。
伙计说:“姑娘手里这块乃官用布料,按一种祥瑞天象”红光紫雾“取名。您瞧,它乍看一片紫,迎向日头,翻动、起皱的地方会闪现红光,可不就像红光紫雾吗?这等布料难得,老师傅都许久未见。”
其他绣娘听说,纷纷围上来欣赏,官来仪难得面上浮现丁点笑意。
几个绣娘交头接耳冷笑,“不过一块破布,瞧她那轻狂。”
午后,原婉然往隔壁院落的茅厕小解,进到院落,便听到茅厕那头咚咚扣门声,响动急了些,动静却不大,茅厕里头的女声亦然。
“谁来开门?”女子向外连声询问,声调泄出恼怒,只是勉力保持斯文。
原婉然上前,却原来那女子所在的茅厕门由外头落栓,自是遭人恶整,她连忙开门。门开时,后头的官来仪挺直背脊,双手交握在小腹前,神态表现端庄,面上青白之色却一时平复不了。
“多谢。”官来仪干巴巴道,不等原婉然回答,绷着脸昂头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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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这周还是铺垫章节,有些细节以后的故事会派上用场
Ⅱ这章“红光紫雾”的布料纯属瞎编,但现实有一种布料,可能色线和织法的关系,看上去比方是玫瑰红,起皱处会泛蓝紫色。我很少涉猎布料这方面的知识,查不出这种布料或织法的确切名称,以及最早何时就有,只好祭出架空的免死金牌说,蔓草这故事发生的时空有这种工艺,而且这样的工艺在当时稀奇
Ⅲ这一章我大改了,砍掉顾二爷和蔡师傅的支线。跟看过旧版的小天使说对不起,浪费你们之前的时间( ′????ω????` )
当初写顾二爷,就想绣坊的人事有些地方需要铺垫埋伏笔,在过渡章里弄个角色纠葛出来保持故事的有趣和悬疑性。然而这几天我警觉这条支线很不妥当,它的故事跟主线无关,跟主角的交集也没多到必须开支线特别书写。总之,它对蔓草剧情起不到推动作用,反而要拖延模糊。
我考虑过的解决之道,包括把绣坊支线搭上主线剧情,然而可能牵动进而要改动剧情,并且添加新的人物和情节,一样要延宕故事进程,尤其推迟韩一回来。另一个选项是任凭顾二爷和蔡师傅留下,把他们的部份轻描淡写带过,但这一样浪费读者时间和作品篇幅,等作品完结,这段剧情会更显冗赘和莫名其妙。长痛不如短痛,我砍了这条支线。
如果小天使对顾二爷和蔡师傅的支线有兴趣,以后我会另外找时间写他们的故事,就当蔓草的平行时空中短篇故事。旧版关于顾蔡支线的原文保留在这次改版更新的下方
对于蔓草出现必须大改的失误,对小天使感到很抱歉
(gt;ωlt;?)?(gt;ωlt;?)?因为作者失误,被传送到平行时空的顾蔡支线原文ヽ(ヽgt;ωlt;)ヽ(ヽgt;ωlt;)
整座顾记绣坊里,原婉然最喜欢它后头的饭堂,因东家供应午饭,省下一餐嚼用。这日到了月底,她更加喜欢——绣坊在饭堂发工钱。
堂内方桌大多推到墙边,堂上叁桌一字排开,当中一桌坐着绣坊管事娘子和老账房,左右两桌堆满铜钱,由富贵两班师傅各自坐镇,然而贵字班师傅人到了,富字班那桌却不见蔡师傅。这排桌后几步开外,摆设一把红木椅子和小几,几上摆几色茶果点心。
底下中间两列桌子,每列四张空桌连靠,富贵两班的绣娘们隔着两列桌子在堂内两侧排队等待。
不多时,一个锦衣青年走进饭堂,四个小厮簇拥追随,堂上管事等人立刻起身,与绣娘一齐唤道:“二爷。”
顾二爷神色冷漠,向众人略点头,见堂上左桌无人,因问道:“蔡师傅呢?”
管事娘子涂娘子笑道:“多半猜想您过阵子才到,先去料理花草。蔡师傅素来将坊里的金银花当做头等大事。”
顾二爷眉心蹙成一线竖痕,往红木椅落座。
原婉然在队伍里微微偏头。
绣坊几处庭院,甬道拱廊花架爬满金银花藤,她进绣坊十来日,几次见蔡师傅趁午饭休憩时分、下工之后,在花前植养修整,确实十分上心,然而涂娘子最后一句话,说得彷佛蔡师傅只管莳花弄草,把东家、公务倒且靠后。
涂娘子朝饭堂另一道门打手势,那道门接通顾家另一处产业——顾家裁缝铺,与绣坊面向不同街道开门设店,但两处相通,双方雇工皆可出入。
门外裁缝铺的伙计抬进箩筐,行向贵字班那边方桌,倾倒筐里物事,几张桌面漫开一堆绸缎碎布,五颜六色好不热闹,贵字班绣娘都上前挑拣。
原婉然身边一矮个儿绣娘热心向她解释:“裁缝铺那儿每常剩下零星尺头,趁发工钱一并送来绣坊送我们选用,做绣花鞋面是极好的。”
另一瘦子绣娘道:“每回都尽着贵字班的人挑,次品才轮到我们。”
她们排在队伍末端,矮绣娘照样压下声音,道:“甭不平,贵字班一样吃剩食,绣坊、裁缝铺但凡有好东西,早叫涂娘子揽去。”
“其实几块布片算什么,我在绣坊这些年,见过的好料子能少吗?”瘦绣娘皱眉道:“倒是饭堂的菜色,今儿才见过这样坏的。”
原婉然没吭声,她在绣坊的时日短,对饭堂菜色本该什么样子心里没数,看在伙食免费的份上,菜难下咽,多扒几口饭填饱肚子便是。其他绣娘资历长,将今昔菜色一比较,高下立见,便纷纷附和。
“可不是,菜色五道减成叁道,份量少,又不新鲜,打量辣椒大把大把搁进菜里,我们便吃不出那馊臭味。”
“不晓得涂娘子收多少好处,容新厨子这样胡作非为。”
“克扣咱们伙食,自个儿倒开小灶,涂娘子真好意思。”
“当然好意思,人家是二爷的姨母,还要做丈母娘。”瘦绣娘向贵字班那方转转眼睛,绣娘们多在挑选尺头,唯独一个小姑娘独坐在近墙的长板凳上,手里玩弄汗巾,眉眼同涂娘子有几分相似。“都说二爷不订亲,就为等这表妹长大。涂娘子仗着女儿这块免死金牌在手,无怪干事再出格都不怕。”
“管二爷打光棍为的什么?”一个绣娘道:“今儿吃饭简直遭罪。”
“说遭罪,蔡师傅说她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饭堂菜色一天一天差了下去,上头吃不上小灶的便借口躲出去吃饭,就蔡师傅守规矩,跟咱们一块儿吃。这人忒惜物,今儿菜这样辣,大伙儿吃一两口便撂下了,偏偏她不肯糟蹋食物,勉强要吃完自个儿那份,后来到底撑不住……”
裁缝铺伙计抬第二只箩筐走来,倒在富字班那边桌上,原婉然上前拣布料。她挑了两块黑缎料子,预备替韩一和赵野做鞋面纕边,拣完便要走,其他绣娘告诉她不拿白不拿,多拿几块无妨,便又拣几块料子给两丈夫做荷包。
忽然不远处有人赞道:“好眼光。”
原婉然循声望去,伙计正对贵字班一绣娘说话,那绣娘神气矜冷,正是那“略识之无”的官姑娘。
伙计说:“姑娘手里这块乃官用布料,按一种祥瑞天象”红光紫雾“取名。您瞧,它乍看一片紫,迎向日头,翻动、起皱的地方会闪现红光,可不就像红光紫雾吗?这等布料难得,老师傅都许久未见。”
其他绣娘听说,俱围上来欣赏,官来仪难得面上浮现一丝丝笑意。
一把脆嫩声线响起,“既是好东西,怎地没送到我娘那儿?”贵字班那方,独坐板凳的小姑娘问道。
伙计哑口无言,总不成照实说“涂娘子叮嘱多少大小以上的尺头她才要,余下的全赏给绣娘”?
贵字班绣娘装聋作哑,富字班几位老人可不兴含蓄这套,直盯到涂娘子脸上。
涂娘子作出泰然笑容,“送到我那里作什么?这些尺头向来大伙儿一齐挑拣,谁走运谁得好东西。”她乐意贪零碎尺头的小便宜,却极不乐意叫人,尤其是东家顾二爷知晓,便对女儿猛打“闭嘴”的眼色。
“娘,您哪儿不舒服?”涂娇娇遥遥问道。
涂娘子扶额,索性装聋作哑,涂娇娇问了两次不得回应便也不追问,心神挪到顾二爷那头。她走到堂上顾二爷身畔,手卷小发辫问道:“表哥,近来你忙些什么,老不见人影?”
“公事。”顾二爷答道,口吻平直似石板。
涂娇娇继续闲扯,开头顾二爷犹肯回答一两字,后来便不作声。
涂娘子招手笑道:“娇娇,你过来和娘坐。”
涂娇娇将身子一扭,“我不。蔡师傅忙着她的宝贝金银花不来,等得人想睡,我跟表哥说话解困。”涂娘子银牙一咬,面上笑眯眯将女儿拽过塞进中央方桌一侧椅上。
顾二爷眉心那一竖加深了,见伙计将绣娘选剩不要的尺头扫回箩筐,便吩咐老账房,“发工钱。”
老账房道:“二爷,绣坊向例由各班师傅发工钱给手下绣娘,蔡师傅未到,咱们先由贵字班开始?”
“绣坊由富字班先发钱亦是老例。”顾二爷往椅背一靠,冷冷道:“蔡师傅了不得,耽误了时辰,我们还得迁就她。”
老账房不敢多言,涂娘子便让贵字班师傅代替蔡师傅数钱发放。
工钱发到半途,蔡师傅赶来了。
她一踏进饭堂,顾二爷便即感叹:“蔡师傅农务繁重,难为您百忙之中抽空大驾光临。”语调故作热切,对照他脸上寒霜,尽显挖苦意思。待人上前几步,他稍微收敛声调,上身前倾,背脊离开椅背,“脸色这样难看,怎么,金银花出了差错?”
众人听说,纷纷向蔡师傅脸上瞧去,她的气色确实不大好。
蔡师傅走到堂上桌后,向顾二爷等众人一一欠身,“让大家久等,我闹胃疼,所以迟了。”便若无其事发钱。
顾二爷由后方皱眉盯着蔡师傅背影好一阵子,似乎在确定她病情轻重虚实,终于转头问涂娘子:“午饭什么菜色?”
涂娘子吃小灶,哪里答得上来?只得说自己中午有事外出。顾二爷接着问贵字班师傅,这位乃吃小灶的班底,也推称外出;老账房则千真万确是外出。
顾二爷转而诘问贵字班绣娘,问出午饭菜色有麻婆豆腐、辣子鸡和炒青菜。
顾二爷转向涂娇娇,“表妹,午饭菜色都辣,容易伤胃,且区区叁样而已,你吃得合意吗?”
涂娇娇见表哥难得关心垂问、难得一气说上许多字,尽管依然面带冷意,她亦受宠若惊。便欣然娇笑:“不要紧,我跟着娘吃小灶,用的饭菜和蔡师傅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