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知道王丽跟陈静是在新加坡相识的好朋友,而且经历过一段艰难的岁月,王丽二十四岁,北京人;陈静二十三岁,湖南人。她们患难与共、情同姐妹。
毕竟中国人把情义看得很重;毕竟五千年的中华文化使我们在男欢女爱上都比较含蓄而不爱张扬。王丽决定暂且不把我们的事儿告诉陈静。
按照与王丽的约定,我下班后开车到医院接她,然后我们一起去机场。
新加坡地处热带,气候变化无常。中午还是晴空万里,烈日炎炎。傍晚就突然变得乌云密布,阴雨绵绵了。
我开车到了医院门口的停产场,王丽还没有出来。雨水洒落在车窗上,望出去是迷蒙蒙的一片。
我喜欢那种“雨中情”……在小雨中散步,撑一把雨伞,漫步在古城的小巷里。“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看细雨殷勤洗涤着万物沾上的尘埃:红的更艳,绿的更翠,一切更显生机盎然。听细雨低吟浅唱,感受着她远古的情怀:婉转而不哀怨,散漫却又缠绵。
悠然中,也总会想起戴望舒的那首《雨巷》。“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里,“她飘过,像梦一般地,像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在诗人的眼里,独自在雨巷中徘徊迷茫的人,该是那个有着丁香一样愁怨的姑娘吧。“叹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愁怨呢?细雨绵绵,淋湿了要说的话;小巷深深,凭添几抹落寞感伤!
清清的冷雨,走过古代,走进现在。穿梭了漫长的沧桑历史,笑看过无数个风花雪月。优雅时,她能慢条斯理的下上一天、两天,总是淅淅沥沥,如泣如诉;匆忙时,也可能只是来去如风罢了,只不过总会留下些或浅或深的痕迹。
……
不一会儿,王丽跑着出来了。一上车就把头伸过来给了我一个轻轻的吻。
“早来了?”
“刚到不久。”
“想我吗?”王丽眼看着我,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甜意。
“当然!”
“怎么想?”
“怎么想,想得我都神魂颠倒了,今天把程序都写错了。”
“尽瞎说,走吧!”王丽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
我们出余东旋街,进入CTE中央高速公路,然后驶向樟宜国际机场。
淅淅的小雨打在汽车的档风玻璃上,泛起晶莹的雨花。刮水器不停地摇动着发出有节奏的“吱吱”的声响。
“子昊。”王丽突然叫我。
“嗯?”我眼睛仍注视着前方的公路。
“你觉得陈静怎么样?”
“不错呀。”
“不过我告诉你,她可是很喜欢你的。”
“不会吧。”
“她可是在我面前经常说你的好话。”
“说我什么啦?”
“说你真给中国人争光!”
“怎么讲?”
“说你个儿高,有风度,有气质。挺拔俊朗,斯文大方,而且,才华出众,见多识广。”
“本来嘛!”
“嘿!说你胖,你就喘上了。告诉你啊,以后不许招惹别的女孩子。”王丽的后半句说的很重,好象一改以往的纯情和温柔,显得严肃而认真了许多。
“说那儿去了。”我敷衍了一句,但心中却感动一种震撼。我可以不招惹陈静,但想到在美国的英子,我不由得一阵心颤。
雨还在下个不停,细密如针。天空灰暗,大地沉寂而苍茫。我们在这无边无际的雨中一路向前驶进。
“哎,哎!该拐了。”王丽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急促的说。
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驶过了PIE泛岛高速公路的出口,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一旦错过了出口是件很麻烦的事。我只好继续前进,到前面弯入BraddellRoad再掉头,继续朝樟宜机场驶去。
新加坡樟宜机场的接机大厅,宽敞而明亮,一顺儿的落地玻璃墙可以清楚的看到到达的旅客。当我和王丽跑进接机大厅时,就看到陈静已站在行李传送带旁等候行李了。陈静看见了我和王丽,使劲地向我们招手,甚至还跳跃了几下,显得格外的高兴。
王丽是个美丽的女孩,但陈静决不是一个安静的姑娘。她活泼好动,生性开朗。只见她穿一条浅咖啡色牛仔裤,脚上是黑色高跟长筒靴,紫色的紧身毛衣,外套一件柿黄的短大衣。大衣敞开着,显露出她那苗条匀称的身材。乌黑的长发随着她身体的晃动在空中飘洒,她摇手的姿势,脸上的笑容,无不展现出她的青春和娇艳。
“子昊。”好象是王丽在喊我,我没有在意。
“林子昊!”当我感觉到站在我旁边的王丽用她的臀部侧着顶我时,我才知道她在叫我。
“嗯,嗯。”我急忙回答。
“你发什么呆呀?我是问你待会儿还请陈静吃饭吗?”王丽一本正经的说。
“请吧,反正我们俩也还没有吃晚饭。”我回答。
“哼。”王丽轻哼了一声,嘴唇紧紧的咬在一起。
爱绝对是自私的,无论它是多么的虚无缥缈。我时常在想,在上帝造人时,为什么要在人的思维中设计了这么多自私的程序。正因为这道程序,人世间上演了多少生死别离的悲怆惨剧……
“HI!王丽。HI!大哥!”陈静出来了,她双手推着行李车,边走边向我们高声的打着招呼。
我上前接过陈静手上的行李车。陈静跑过去与王丽拥抱在一起。犹如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她们在一起说了些什么话,我没有去注意,但陈静的激动和王丽的困窘是显而易见的。
“大哥,你快把我忘了吧。”陈静脱开环抱王丽肩头的双臂,向我跑了过来对我说。
“哪能啊!”我说。便双手紧紧的握着行李车的推把,极力躲闪着陈静的贴近。
陈静把一只手也放在行李车的推把上,象在帮我推车似的,与我并肩边走边聊。
我心不在焉地与陈静聊着,但大部分都是她在讲她回家的趣事,而我时不时的向后张望跟在后面的王丽。
我们从机场出来,已是傍晚时份,雨不知不觉停了。城市渐渐清晰的轮廓,天空飘忽不定的云,还有那掠耳而去的海风,使我满怀惊喜又无端恐慌。树枝柔软了,浸湿的土地开始呼吸,隐隐约约的气味飘逸在城郊的上空。
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听到四周突然间热闹了许多,久违了的各种生灵如天外来客,喧闹着在耳畔回旋。仿佛有一种温情迷离而又伤感的东西象阳光一样悄悄的洒在了我们身上。
夜色中的新加坡是迷人的,对于我已不觉得陌生。我尽力地在寻找我所熟悉的餐馆和食档。喧嚣浮躁的空气中弥漫着热带岛国那种特有的气息。那闪烁的霓虹灯,嘈杂的车流,和匆匆而过的行人,还有那蹩脚的英语,混杂的华语以及各种中国南方方言所形成的噪音,使我意识到这里毕竟是南洋。
最后晚宴选在新加坡河的克拉码头。过去的克拉码头是木船上下货的落后地段。但今天的新加坡河今非夕比,早已是夜间娱乐的着名景点。那里高楼林立,酒吧纵横,红男绿女,西装短裙,时尚风流,各国游人,统统充斥于此。我把车停在大华银行摩天大楼的地下停车场,看了一下停车收费牌,禁不住心中忿然:宰人!而后又自嘲地摇头而叹。这儿毕竟不是北京。
看中一家印度尼西亚餐馆,说是印度尼西亚风味,其实都是华人经营。还未完全踏入大厅的正门,猛然见大堂侍女如云。飘飘然里外穿梭。那位一定是领座的,显然夺目出众。水绿的紧身上衣隐现着内在的线条。芭迪色的落地长裙衬托起若雅若露的情调。她好象有意等我走到台前才悠然扬首微笑向我显示自己美丽的面容:“Howmanypeople,Sir?”那英语说的犹如一汪清水。
但我仍固执地寻找她话语中当地口音的蛛丝马迹。我曾用自己非凡的听力当面指正他们的错误。当我告诉她说“Don‘tspeakSinglishplease!”时,她用美丽的双眼送来极为恶意的敌视,然后冷冷佛袖而去。
当我们坐下,女侍应生递上了印制精美的菜单。我的眼睛从菜单上移开,环视了一下四周,我发现有无数道目光向我射来,那些目光充满了羡慕,嫉妒和贪婪。我不由得心中一喜,望望坐在我左边的陈静和右边的王丽,个个如花似玉,清丽迷人。
于是我昂首挺胸,悠然自得地用我流利的英语和娴熟的常识点了菜,并面带笑容地说了声“Thankyou!”将菜单交给侍应生。
菜上来了。全是印度尼西亚特色的佳肴。亮晶晶的GrilledSotong,黄盈盈的CurryChicken,嫩绿鲜美的GangKong,久负盛名的FishwithBBQSauce,外酥里嫩的FriedbeancurdwithDumpling。还有甜中带酸的岜喱水和浓浓椰香的椰浆饭。
“哇,这就是印度尼西亚饭啊!”陈静一手拿着勺,另一只手拿着叉在空中摇晃着说。
“是啊,我还真没有吃过印度尼西亚饭。”王丽也显出惊奇的神情。
“那你们今天就好好品尝一下吧!”我看到两位小姐的激情和亲媚,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无限的温馨和浪漫。
“大哥,来点酒吧。”陈静用叉子扎起一片Sotong,那白亮的光泽逗人食欲。放进嘴里边嚼边轻轻地发问。
“不行啊,他要开车的。酒后驾车被警察发现要坐牢的。”王丽顿时接着说。
“哎哟,没有情趣。”陈静低下头,一时无语,显得一脸的失落。
“好吧,今天为陈静洗尘,顾不了那么多了,况且咱们中国人常说’无酒不成席‘吗!今天就过把瘾吧!”我说完立即向女侍应生示意,点了两瓶“Tiger”。
我刚说完我就感觉到我的右脚被王丽踩得隐隐作痛。
“谢谢大哥。”陈静说着又挑起一块Sotong送的我的眼前,我正要张嘴去接,脚上又是一阵疼痛,急忙拿起桌子上的盘子接了过来。
“Tiger”来了。我有些尴尬地拿起酒杯倒酒,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先给王丽还是先给陈静。透明的玻璃杯在灯光下把酒中的泡沫照得十分清楚。细小的气泡如千军万马直冲杯底,然后又扶摇而上而溢出酒杯外。
“啊,对不起。”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自言自语。
“没关系。”陈静笑着开始为我斟酒。也许是想让我开心,她好似幽默地一只手把酒瓶口压住杯子,轻轻向后一拉,使酒杯微微倾斜。然后把酒徐徐倒入。
她最后轻挑瓶口完成全部过程。那动作轻重缓急,一板一眼,滴水不漏,煞是好看,潇洒。我几乎看迷了。甚至忘了道谢。象是在一种自我陶醉的境界里,我端起酒杯,小泯一口。感到肺腑一阵甘甜和清爽。
陈静又给王丽斟满了一杯。
“来,为了陈静安全归来,为了王丽工作顺利,我们干一杯。”其实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为了王丽什么,但我决不能漏掉她,也许这就是游戏的规则。我举起酒杯提议说。
“啊,好,干!”陈静高兴地说完一饮而尽。
王丽也把杯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然后用餐巾擦着嘴角,有些强作欢颜。
这顿饭对我来说吃得是既兴奋又胆怯,既温馨又尴尬。当我们从餐馆的大门出来时,我隐约听见陈静在问王丽:“你是不是来例假了?显得精神不佳。”
夜雨纷飞,天水一色。新加坡河上的安德逊铁桥在夜幕中那片朦胧的温馨和浪漫永远是一个挡不住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