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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其实我还一直不停地在拨打那个似乎是永远不会再开机的手机号码。起初以为,也许日子久了我会厌倦。然而,却始终没有放弃,象是成了一种习惯。总在想:陈静她现在过得好吗?

  又一个炎热的星期天,吃过王丽精心准备的午餐之后,我们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王丽看电视,而我在翻当天的海峡时报。

  “我们把窗帘换成粉色的好不好?或者浅蓝色?”王丽突然望着我对我说。

  “换它做什么?就那样吧。”我仍然看我的报纸。

  “那床单总该换了吧?”王丽继续说。

  “你就看着办吧。”我不耐烦地回答。

  王丽看我对这些话题没有丝毫兴致,电视的节目也枯燥无味,于是若有所失地“哦”了一声,就起身去厨房洗碗去了。

  这时候,我的手机铃响了。我拿起电话,是小雪打的。

  “讲话不方便吧?”她咯咯地笑。

  “哦,是啊。”我心慌意乱朝厨房的门看了一眼。

  “那就不跟你多说了,只想告诉你,我想你。”小雪说完,轻轻啵了一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王丽洗完了碗,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刚才谁来电话?”。

  “喔,一个朋友。”

  我随便应了一声,继续看我的报纸。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都借口在公司加班或业务上有应酬,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我想尽量避免和王丽有身体的接触。因为我忽然感觉对王丽的身体有了某种莫名的反感。我把这种感觉悄悄藏在心里,我不能说,也不能流露出来。我知道她是非常敏感的女人,一旦她知道真相,她一定会感到痛苦绝望,甚至后果难于想象。

  本以为这种情绪只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可是,几天以后,我对王丽的身体抗拒程度更加强烈。即使在无意中触碰到她的肌肤,我都会感觉到浑身颤栗。

  日子的平淡,甚至都懒得拉开窗去看看窗外的阳光。因此当然也忘了去看看阳台上那一盆每天都需要浇水的胡姬花。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也想起了它。天啊,可怜的花,她还活着吗?

  我战战兢兢地拉开窗门,却见她迎风招摇,花颜可掬。原来在过去的这段日子里,我虽然忘了浇水,老天却没忘了以雨露眷顾她。许多事物悄悄地在你的视线之外进行,而且悄悄地安排好了它们自己。天生万物,天养万物,看来,一切其实无须担心。

  我急忙去厨房打了一桶水,精心地将水洒在花枝上、花盆里,生怕弄伤那洁白的花瓣。

  “你还有这种雅兴啊?在我的印象中你好象不怎么喜欢种花养草啊?”身后传来王丽的声音。

  我扭头望去,只见王丽双臂抱在胸前站在我的身后。

  “好好的一盆花,总不能让它干死吧。”我极力掩饰我心中的虚伪。

  “那赶明我也养一盆富贵竹,你也会这么认真浇水吗?”她的话语带着一种冷嘲热讽的口气。

  “当然。”

  其实我们都知道每个人的心里在想什么,但都不愿去挑明,去触碰。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去表露,只是倾听和微笑,我要让她安心。那么安详的个人世界,不忍心去破坏它?我看着王丽入睡,她苍白的脸色因为熟睡时的平静和温暖泛起难得的淡淡红晕。

  但我丝毫没有睡意,点燃一根烟坐在阳台的地板上抽。清冷皎洁的月光如水般倾泻,城市的一切都抹上了一层银色,褶褶生辉,透着奢华的腐朽,风轻轻一吹,仿佛万物在摇晃。

  我听到树叶沙沙的响声,感动有些心神不宁,烟圈刚到唇边就消散了,把握不住的虚无在空气中弥漫,我的身体似乎轻得几乎要飘起来,心不由地缩紧,手微微一抖,烟灰掉在衣服上,用手指去弹开的时候,碰到了花盆里的枝叶。

  鲜嫩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我犹豫了一下,把它凑到鼻尖,深深地呼吸。在陈静指间停留过的东西,现在对我似乎有着特殊的意义。

  我记得那双温软的手。那是我们第一次去圣淘沙玩,大家叫嚷着要乘坐海盗船。我不知道自己竞那样害怕晃动,也争着上了船,陈静在不经意中,刚巧跌坐在我旁边。

  船刚刚飘荡起来,我就感觉不舒服,心口堵得慌,呼吸越来越艰难,心随着船的飞升、降落撕裂般难受,仿佛已飘忽在身外了。我强忍着恐惧和前所未有的不适,告诫自己千万别叫出声,周围都是兴奋无比的游客,发出刺激的尖叫,还有很多没挤上船的人,在底下看着,晃动模糊的笑脸……

  我害怕出丑,这个缺陷将会成为他们新的话题。时间凝固了,每一秒锺都那么漫长,我的脸因为痛苦变得扭曲。如果陈静不及时悄悄握住我的手,我一定坚持不住,要么失声喊叫、要么因为心脏不堪重负晕倒在船上。

  陈静通过手指无声传递的温度、力量无法言喻地包围着我,我的痛苦和恐惧不再孤独,手指的交缠分担着它们,我的注意力分散了,心踏实安稳下来,直到海盗船减速静止,陈静松开我的手,不动声色地离开。我当时想道谢,可她甚至不看我一眼,就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又恢复了往日活泼的神情。

  她是特别的,换了别人,可能是完全不同的表现,惊异、恐慌、尖叫、散播消息……她的处理方式冷静、沉默而坚定。于是一直,除了陈静,没人知道这个关于我的秘密。我从那时发觉陈静并不完全象大家表面认识的那样。

  但如今陈静她走了。走得无影无踪,我无数次尝试遗忘,情景却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梦魇一般……烟蒂烧到我的手指,我猛然抽搐,烟蒂落在地板上,风猛烈起来,月光跌落成无数银色的碎片。我把花叶紧紧贴在脸上,心头的伤疤再次裂开,流出新鲜温热的血,枯叶在夜风中飘落,我的世界在无声地崩溃。

  将近清晨时分,我才悄悄回到卧室,在王丽的身边躺下,疲惫地睡了两个锺头。虽然懵懂入睡,但又进入了梦中……

  ……花开的夜,风轻轻舞,细碎的花瓣扑在脸上,透明的冰凉。我静伫在芳草萋萋的河畔,独守一轮明月,想你会不会乘着一叶莲舟,踏水而来……

  今夜,想说给你听,不管缘起缘落的沈浮,还是镜花水月的虚无,对你依旧是挥之不去的痴恋,弃之不去的心苦。

  只要记得,曾经有一个我,曾经有一个你,曾经地相处过。风尘已稠,天涯何处再相逢……

  睁开眼睛,恍如隔世,挣扎着无力的身体起来上班,为了保持清醒,我走进洗手间,把脸深深埋进冷水中,抬起头时,看到镜中自己冷漠空洞的脸。我在光滑的下巴上涂满厚厚的剃须膏。刀片和皮肤接触时引起的疼痛使我精神焕发,我要保持镇静,尽管灵魂有些麻木。

  白天的我坚强若如岩石,可每到晚上总是无眠……偶尔睡着时总是莫名其妙的做着同一个梦。

  没有吃早餐,在办公室里冲了双份的超级三合一咖啡,滚烫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直抵心肺。小怡素来拒绝速溶咖啡,她认为速溶饮料是对品位的妥协,这是可笑的,她不明白一些来自身体的迫切需要如果能够及时得到满足,远比慢吞吞地制造所谓的品位来得彻底、来得痛快。也许,只有天性乐观的人才真正喜欢悲剧。

  我打开电脑,处理业务,我要让别人看到我在忙碌、在兴奋。我靠摧毁别人的自信来维持自尊,但还能坚持多久?我不知道。

  “给你的。”小怡将一杯从星巴克买来Cappuccino和一块松子糕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抬头看她,她也正紧盯着我,她的眼睛里射出一种叫杀伤力的东西。我的第六感迅速告诉自己,我会和她有故事,但我不能。于是不敢再和她对视,将目光从她眼睛扫到挺秀的鼻子,鲜红的嘴唇,白!的下巴,修长的脖子,珠圆玉润的胸脯。她的胸部被黑色紧身T恤衬得丰挺饱满诱惑。让人有一头扎进去,让波峰浪谷掩没的欲望。

  “我,我喝过了。”我支吾着。

  “你那也叫咖啡?”小怡显得趾高气扬。

  “那叫什么?”

  “那叫兴奋剂。”

  是啊,那是兴奋剂,我现在需要兴奋,为了两个女人,我几乎要彻夜不眠。小怡啊,你还是躲我远点吧。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心里的欲念翻腾过无数回,想用嘴唇吸住她的香气,想用双臂拥裹她的身体,想用手掌抚摸她的肌肤,想用舌尖探寻她神密的宝藏,想给她温暖和颤栗,想咬住她的耳垂拼命说,我要覆盖你!占有你!蹂躏你!让你死去活来!但是我不能啊!

  这是个纯情的女孩,眼神却如此深情,她的眼睛在洞视我的灵魂,我很想让她看到我灵魂深处的疯狂和温柔。人的灵魂深处是和冥冥宇宙牵绊在一起的吗?她是否感觉到了虚无?有一瞬,她是那么的哀怨,让我不由心生诧异和怜惜,想知道那是为什么……如果她在这一瞬间之后缥缈而逝,我还会有来世吗?

  不知道她看懂了我多少,再没说话,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她转身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腰身很纤柔,她的屁股很饱满,她的腿修长玉立,她可爱的脚丫圆润光洁。这个山河锦秀,水土丰饶的女人啊!

  工间Break时间,我跑到楼下去抽烟,在新加坡,办公室是绝对不允许抽烟的。当我刚刚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丝丝缕缕的香烟从我的发稍缭绕弥漫开来。

  “也给我一支!”小怡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恨自己现在抽的烟竟是朋友从北京带来的中南海,为什么不是柔和七星,豪迈万宝路,清凉摩尔,华丽圣罗兰之类的。

  我不是崇洋魅外,我一向认为女人抽烟,抽的不是烟,是心情,是感觉。一支好烟可以让女人焕发出异样的光芒和美丽。她在弥淡清香中,伸出兰花指,撅起肉质丰盈的小嘴,眼神梦幻迷离,表情沈醉庸懒,吞吐出暧昧的气息,比尼古丁更有毒。我也不形容了,反正,只要是美女,只要这美女不撒泼打混,无论如何都是美的。

  给小怡点烟时,我将她的侧面轮廓又扫了一遍,额头,睫毛,鼻尖,肩膀,乳峰,小腹……想起浮生六记,沈三白与妻子洞房花烛时,妻子羞涩已极,三白凑上前来,戏探其怀,抚其心跳,怦然有声,妻子唯娇笑尔。我要是控制不住行了三白的好事,后果会如何?她会跳起来喊臭流氓?还是悄悄甜蜜地享受?如果现在不是在办公区,是在家里,我非让她尖叫得魂飞魄散不可。

  想象中,眼光已穿透她单薄的衣服,把她脱了个干净彻底,自己身体也有了奇妙的反应。

  正胡思乱想,小怡侧过脸来,说:“你看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感觉失态不已,象自渎时被人撞见一般,那叫一个不好意思!

  我敷衍道,“你抽烟的姿势挺酷。”

  “你盯着我的表情也挺酷。”

  “象流着哈啦子的哈吧狗?”我伸出舌头,学着狗的样子,夸张地喘息。

  她突然开心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前后左右的人都往这边望过来。

  我赶紧把她的手拉开,“这里是办公区!”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怕什么?办公区怎么了?”

  男人色一点不是坏事,不色哪来的激情和创造力!生命的本源是男人,生命的孕育者是女人,在赐与和接纳中,女人将这源泉汇聚成海,我们的生命方能奔腾不已,汹涌不息!当我紧盯着小怡的胸脯时,我的色是诗意的色,是无限美好的色,是壮美升华的色。当一个女人给了男人这样的欲望和启迪,这个男人能不爱她!


(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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