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落幕
“你好，手机尾号3185，请务必开快一点！”
“你的这个定位，是一片坟地啊，兄弟，你确定去这儿？”
“没错没错，马上您快一点，越快越好！”
沈渊草草披了件外套就奔出来了，半路上想起不妥，才又赶紧回屋，戴上帽子和口罩。这前后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待滴滴专车又需要不少工夫，他的心情好比热锅烹油，焦虑得满头大汗。
“行吧，好在你不是半夜出车，不然这活我可不接。”司机看了眼手机导航，驱动汽车，但眼睛一个劲朝后座瞧。这奇怪的客人，大夏天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还气喘吁吁的。
“谢谢师傅，麻烦您赶紧出发吧。”
沈渊待在后排右侧，刚坐稳当，就掏出了手机。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看些什么，用浏览器刷着论坛，又打开那款app瞧了几遍。但论坛不会实时更新，app的直播也已经结束，就连迦纱的手机也挂不通，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前往见面地点。
“问题是，见面之后怎么办？也不知道现场会聚集多少人，万一他们要欺负迦纱，我必须能保护她才行。可现在也没法报警，我也没携带管制刀具，万一打起来，我怎么保障迦纱安全离开呢？”
沈渊坐上了车，总算有些许时间冷静了，渐渐感到了一丝违和。
其实他早该想到，见面地点应该就在大悦城附近，毕竟夹克男没必要让自己兜圈子。但这只是对他自己而言。沈渊现在呼叫的滴滴专车，路上需要花费40多分钟，这还是在不严重堵车的情况下。时间如此紧迫，其他网友想赶过去，应该也很麻烦吧？
“是啊，直播结束后，才通过微信发送坐标，这其实已经很晚了。他是默认大部分人都能很快赶到吗？但就算是同城网友见面，收到消息立刻行动，出门穿衣服也要很久吧？”
想不明白，也无暇细想，沈渊再次给迦纱拨出电话，还是关机的提示。
“喂，你们说那个见面，真的假的？”
这时，驾驶席忽然传来声音，“老鲍就爱吹牛，你说那能是他媳妇吗？”
“什么情况？”
沈渊愣了一下。那是司机师傅挂在方向盘旁边的手机，刚刚有人在微信群发了一条语音，口音很重，沈渊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内容。
“当然是假的。”
前排司机位，师傅单手持方向盘，将手机拿到面前说道，“老鲍不是爱吹牛，是爱炫耀，净编些有的没的唬人。他约咱们过去集合，看他的女朋友，我闲的嘛，浪费挣钱的工夫，看他搁那瞎显摆？”
这口音同样很重，沈渊凑前瞧了一眼，发现是某个滴滴司机的同城老乡群。这还真是大城市才会有的微信群分类。社会选题在沈渊的脑海一闪而逝，但他无瑕他顾。
“师傅，你们聊啥呢？”沈渊问道。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将音量调高了些，接着播放下一条语音。
“但他不都给咱发小视频了嘛，确实是一个漂亮妹子，就算只是看看也不错啊。”语音信息播放着，“万一真像老鲍说的，那姑娘喜欢脱光衣服，咱也能享个眼福不是？”
“你有钱有闲，你自己瞎折腾吧。”司机师傅按下语音发送键，闷声说道，“老鲍还要咱每个人交300元见面费，我得拉多少单子才能给挣回来？你们哥几个谁爱去谁去，我是不好奇！”
说完这话，师傅直接退出了微信，重新回到导航界面。
“你说要去墓地是吧，”他再次看了后视镜一眼，“小兄弟，听俺一句劝，到那地方最好别瞎走，也早点回来，万一碰上女鬼可就惨了。”
然而此时，沈渊已觉得浑身战栗。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究竟该问些什么。刚才那个微信群是多少人来着？三百还是四百？迦纱的视频被发送到这里面了？是那个夹克男干的好事？
“听你们聊天，好像有一场聚会？”沈渊的声音有些沙哑。
夜已深，汽车沿着五环路飞快跑着，估计用不了太久就该驶入辅路。司机打开了远光灯，油门踩得极狠，走在超速的边缘线上。这恰于沈渊的心情相似，恨不得更快、再快、超快，尽可能早一点赶到迦纱面前。
“就是俺们一个同乡，听说交了一个女朋友，俩人玩得挺欢。”
师傅曳着长音，慢慢说道：“最近这几天，他总是往群里发小视频，就是那种人前暴露的玩意，说里面的姑娘就是他对象。要说那姑娘确实挺漂亮的，但跟咱老鲍交往，就俺们那个同乡，那就是吹牛逼了。”
许是闲聊的关系，师傅的口音也重了起来，但沈渊听得还算清楚。
“但你也知道，林子大了，啥鸟都有，能像俺这么头脑清醒的人，不是没有，但也只是一部分。”师傅笑了起来，“俺们这个同乡群，还真就有一批傻子信以为真了，成天求着俺那个同乡能多发一些，然后盯着妹子意淫，哈哈。”
沈渊听到这里，也跟着干笑几声。
“俺那个同乡，平时就喜欢吹牛逼，炫耀那些有的没的东西，给自己找存在感。现在有那么一群傻子，成天围着他转，求他发视频，还真把视频里的妹子当作他对象，你说俺这老乡得有多开心？”
“那大概会开心得要命吧。”沈渊的心思仍有些乱，目光紧盯着道路。
“嗯，所以今天就搞了这么一出。”
师傅闲聊着，一转方向盘，开始朝环路匝道驶去，“劳什子线下见面，让俺们这帮老乡都见识见识，证明他不是在瞎吹牛，而是真的找到一个极品女朋友。照咱的话来说——我呸！”
“原来如此，但只是见面的话，大家应该不至于专程赶过去吧？”
时隔良久，盘绕在沈渊脑袋中的迷雾终于晴朗许多，他心思斗转，低头看了看手机。论坛、软件和迦纱的微信头像都很平静，只有那个属于夹克男的头像，刚刚又群发了一条消息，说见面会还有十分钟开始，要求粉丝们尽管赶到。
“具体情况我就不太了解了，毕竟不是太感兴趣。”
师傅看了眼手机导航，“照俺看，没有哪个正常妹子会参和这种事。干啥那么糟蹋自己，还是跟那么一个屌丝？俺那个同乡，无非就是在网上找了只鸡，然后搞些哗众取宠的玩意！”
沈渊想要反驳，却根本涨不了嘴。是啊，普通女孩怎会做出这样的事，迦纱一定是被胁迫了。但那个男人到底掌握了迦纱什么把柄呢？如果只是普通的回访，迦纱断不至于如此啊。
不多时，轿车来到近郊一座陵园附近，沈渊下车后结款，重新戴上兜帽，快速朝坐标赶去。司机启动油门，就像巴不得赶紧离开似的，在空旷的马路上一个急转弯，掉头朝来路开了回去。
根据夹克男提供的坐标，今晚的粉丝见面会，应该是在陵园旁的一座半山腰。沈渊还是下车早了，他顺着行车道，朝半山腰小跑着赶路起来。沿途马路空空荡荡，根本见不到人影，半辆车都瞧不到。在这种地方见面，万一真的发生不测，迦纱岂不是要遭殃？
渐渐地，顺着公路旁的草地，沈渊看到了几辆车，还有些人凑在一起。
“千万不要有事啊……”
沈渊戴好兜帽，朝他们走来。
离得近了，人群的讨论声逐渐清晰起来。
“哎呦，老鲍，你们胆子真大！图书馆啊，竟然脱光了站在书架后面！万一被人发现呢？你们不得尴尬死啊？”
“别瞎说，人家妹子没脱光，这不是还穿着条内裤嘛。”
“这奶子真是又大又圆！老鲍摸过没有？手感是不是很棒啊？”
男人们低俗的笑闹声，还要手机屏幕的荧光，在夜色下的郊外无比分明。沈渊走得近了，踩断了一根树枝，有两人转过头来，其中一人高声道：“鲍博，又来了一个新伙计！”
人群中央，一个穿着咖啡色夹克的中青年抬头道：“新来的？微信给我看一下。”
迦纱不在这里。
沈渊松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马路旁的这片空地，已经被许多滴滴专车包场了，围成了一个圈。大概二十号人吧，一多半都在盯着手机看，屏幕荧光划过夜色，好像都是在看视频和图片。
“喏，直播前加的好友。”沈渊咕哝着，将屏幕给对方晃了一下。
男人三十多岁，头发乌黑油腻，穿的夹克衫也明显发旧了，身上一股浓重的气味，像是积累了很多天的泡面，混着咸鱼干和曲奇饼的味道。正是这个家伙，不久前在便利店拍下了迦纱的视频，也正是这个家伙，一年前在电影院和迦纱相约。他笑得猥琐极了，远远瞧了沈渊的手机屏，嚷道：“怎么样哥们，俺女朋友是不是超赞啊？”
沈渊险些就没控制住自己。
“人呢？”他低喘着问道。
“就是，鲍博，人呢，你对象还没撒完尿啊？”旁边一个男人大笑道。
人群哄笑起来，夹克衫男撇了撇嘴，用衣服蹭了蹭手，说：“急什么急，公厕在山下呢，俺对象爬上来不得一会儿时间啊？少搁那阴阳怪气，赶紧想想一会儿都要跟俺对象咋玩吧。”
“哎呦，那还用说嘛，当然是把衣服给脱光了，让咱哥几个好好瞧瞧呗。”不远处一个男人摆了摆手机，表情兴奋极了，“我说老鲍，你到底给没给你对象量过尺寸？她这胸看着真不小，一会儿能不能让我们都摸摸啊？”
“就是就是，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老鲍不要太小气嘛！”
“一会儿能不能让你对象把内裤给脱了啊？我看这些视频，就没一个脱内裤的，俺想瞧瞧她屄成不？”
“寻思啥呢？说话别那么粗俗，一会儿人家老鲍媳妇真上来了，你这么讲话不得吓着她啊？”
人群哄笑调侃，污言秽语不断，用词粗俗不堪。夹克衫男被他们簇拥在中央，一脸的志得意满，宛如众星捧月。沈渊在人群中不算起眼，也没人主动搭理，他默默地退出了几步，只觉得有些气短。
“哥们，你买过完整视频没？”这时，一个蓝色夹克的中年凑了过来。
“完整视频？你是说……”沈渊愣了一下，恍惚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没错啊，就是咱论坛里面，他要私信卖的图书馆露出的视频。”蓝色夹克男一脸会意，掏出手机，朝沈渊比划了一下，“要不要加个好友？我把视频发给你看看？”
屏幕亮度刺眼，晃得沈渊有些眩晕。那是视频的暂停界面，只见一名气质高雅的少女，正背手站在一座书架前。她侧首望向远方，背脊倚靠着书架，旁边摆着一本本橙黄色的国学书籍，颇具一番书香典雅的气氛。
然而，窗外阳光洒落在少女的身上，竟泛起一片晶莹的光泽。因为她的上身居然一丝不挂，顺着脖颈向下，无论是纤细的肩膀，还是高耸的峰峦，乃至是那抹纤细的腰肢，全部展现在了镜头前。
手机屏幕的底部，刚好是少女的小腹底部，隐约能看到一条白色内裤的腰带痕迹。所以少女尚且没有全裸，但她望向远方，侧颜却无疑展现在了镜头前。何况这还是视频，相信在其他视角下，她的绝美容颜早就彻底展现了出来。
“迦纱……”沈渊喃喃说道。
“哎？你说啥？”蓝色夹克男没太听清楚，“加上？是加上好友吗？”
沈渊回过神，目光怪异地看向搭讪男。
“不用了，谢谢。”
“哎，别介啊，我这儿还有很多视频呢，你不想看吗……”
“谢谢了，不需要。”
沈渊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意图不轨。那么渴望添加好友，就为了跟陌生人分享视频？通过添加微信，以便今后从事某种违法活动才是本意吧，比如电信诈骗。沈渊可不会愚蠢到相信这些冷不丁的网友见面，他连连谢绝蓝色夹克男的邀请，并朝远处退了几步。
“喂，老鲍，上厕所再慢也该完了吧，你对象掉屎坑里啦？”
就在这时，人群喧闹起来，一个穿着老头衫、个子很矮的谢顶中年汉子唾道，“俺们都在这儿等了十几分钟了，就算是七月份，夜里郊外也是很冷啊。你不是比我们都早到了一阵嘛，这么半天过去，人呢？！”
“就是就是，鲍博，我们等半天了欸，你对象人呢？”
“新买了一辆五菱宏光了不起啊，不就是个五六万的玩意吗？我们是来看妹子的，不是来看你这傻逼面包车的！”
喧闹来得太急，沈渊刚刚才过来，还有一些糊涂。听这群网友的意思，鲍博他们应该是第一个来到见面地点的，但迦纱临时需要上卫生间，就到山下公厕去了。网友们聚集了过来，等了半天不见迦纱踪影，于是这就闹起来了。
“都急什么急，女孩子上厕所当然很慢了，你们都是花了钱的VIP，就不能耐心点儿吗？”鲍博站在人群中央，有些焦躁，“来来来，还有谁没有图书馆视频的，现场交钱，我把完整视频发给你们……真是的……先看看片子过过瘾嘛，一个个的都没个耐心……”
“视频看完啦，我们要见真人！”谢顶的中年汉子嚷道。
“见真人，见真人，见真人！”
“都别吵吵，让老鲍给妹子挂个电话嘛！”
“对啊对啊，一个个的，都他妈的闭嘴悄悄，让老鲍挂电话！”
粗俗狂野的叫嚷声充斥在荒野间。周边停放着一辆辆汽车，有些打开了近光灯，照亮了这片空地。沈渊很快找到了所谓五菱宏光的身影，它就在这群滴滴专车的正中央，崭新的外表，似乎是刚刚提购的新车，在一众车灯的照耀下，颇有众星捧月的气势，亦如夹克男鲍博此时的状态。
“说好了啊，我给媳妇挂电话，你们一个个闭嘴悄悄。”
“你他妈的赶紧点吧，要是见不到妹子，兄弟们捶不死你！”
“别逼歪了，老子这就挂！”
鲍博骂骂咧咧的。这场面真的超出他预料了。为什么大家就这么没有耐心呢？媳妇不过是提前下车，在山脚下撒泡尿、拉个屎罢了，这群屌丝怎么就这么没有同理心，不能体谅一下媳妇呢？
鲍博打开微信，找到那个染着蜡烛的头像，备注名称“妹子”。
其实，鲍博加了妹子另一个微信来着，就在一年前，妹子刚找上他的那会儿。虽然他跟妹子一年没联系了，但那个头像是真的漂亮，只可惜妹子不爱发朋友圈，他就算想窥屏都做不到。
但现在鲍博得知，他之前添加的那个微信，只是妹子用来咨询客户的工作微信。妹子说，既然他俩现在要处对象了，就应该添加生活微信才对。鲍博对此深感认同，并在妹子的要求下，干脆利落地删了之前的微信，只保留下现在的联系方式。
鲍博很干脆，打开妹子的微信后，直接选择了语音电话。
这可怎么办好？
沈渊只觉得心里矛盾极了。迦纱可千万不能出现。夜深人静，荒郊野外，又是这样一群为色而来的男人，她要是出现就太危险了。但是仔细想想，如果迦纱真的出现，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
“她会在这群人面前……脱光衣服吗？”
遐想着迦纱来到空地间，在一群司机贪婪的目光下，衣衫尽褪，袒露娇躯的模样，沈渊猛然感到一阵炽热的激流。他的心跳陡然加速，深吸一口气，整个脸也发热滚烫起来。
沈渊，冷静点！
你怎么能那么想？
迦纱可是你的女朋友啊，你怎么能想象她做出这种事情？！
“可是，那真的很刺激啊……”
沈渊摸了摸裤兜，只渴望能掏出一柄管制刀具，甚至真枪都行，这样他就能控制住现场，带着迦纱离开了。可是换个角度想想，假如自己真能控制住现场，保证迦纱的安全……
“就真的让迦纱……在这群人面前……脱光衣服试试？”
尽管沈渊很清楚，这不过是一份遐想而已，但热流仍在不停涌动，以致他很快感受到膨胀的滋味。
自己好像真的很渴望这件事情发生。
是啊，只要能保证安全，有何不可呢？
不行，迦纱肯定不会同意的！
那如果迦纱同意呢？
似乎……真的可行？
尽管只是遐想，但沈渊却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渴望取代夹克男的位置，由自己联系迦纱上山，然后面向众人，脱光身上的衣服。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声将沈渊唤回现实。
“喂，快点啊，大家伙都在等着呢。”
“瞎磨蹭啥呢，盯着手机看个没完？”
人群依然有些躁动。在一众轿车灯光照明下，鲍博站在空地中央，紧挨着他新买的五菱宏光，正低头紧盯着他的手机。半天过去了，就看他反反复复折腾着，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些什么，就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大哥，好了没有？”沈渊的心简直悬到了嗓子眼。
“别急，别催，马上就好。”鲍博的声音发颤。
时间究竟过了多久，都能让大家变得不耐烦呢？不就是打个电话吗，微信语音，或者直接拨号，能费多少工夫？他该不会用的文字沟通吧，现在这种时候，就应该是挂电话吧？
眼看夹克男似乎受阻，沈渊掏出手机，直接拨打迦纱的电话号码。
“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对了，关机！”
一路上没拨通电话，沈渊也没来得及思考，现在想想看，关机正常吗？
“迦纱的手机，电量向来不会低于40%，怎么会突然关机呢？”
这样说来，夹克男应该就没法联系到迦纱了吧？
眼看鲍博那么久没动静，只管盯着手机，人群愈发焦躁。更多人鼓噪起来，嚷嚷着要迦纱赶紧出现，否则肯定要鲍博好看。就连沈渊都忍不住质问了，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事，居然让迦纱手机关机了？
“那个……各位兄弟……”
鲍博颤巍巍地开口了，“妹子可能是……迷路上不来了，我需要开车下去接一下。麻烦大家让一让，我开车下去接妹子，马上就把人给你们送上来。”
“迷路了？没法上山？”
“就这么一条盘山公路，你开哪门子玩笑呢？”
“瞎掰掰啥呢，我开车上来时，都瞧见那公厕的位置了。”
“赶紧告诉我们到底怎么了！”
面对人群的鼓噪喧哗，鲍博的脸色愈发难看，乃至身上冒出冷汗。他焦躁地看了一眼新买的五菱宏光，露出肉痛的表情，更攥紧了拳头。布满黑灰的旅游鞋摩擦着草地树枝，他倒退了几步，禁不住有些求饶了。
“张哥，王哥，你俩把车让一下，我下山接我媳妇！”
“下山？老鲍，你不会是要跑吧？”
“对啊，手机都没挂通，你知道你媳妇在哪吗，就要下山？”
“老鲍啊，我刚才就想问呢。要是真像你说的，你媳妇那么喜欢暴露，那她还跑山下面的公厕干啥，直接找个树坑解手不就得了？”
人群中，蓝色夹克男的这一声质问，让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有女朋友，就是在网上找了只鸡，然后拍些视频，就跟我们吹牛炫耀呢？人家小姐接了单，拍拍小视频也就罢了，现在听说你要搞粉丝见面会，结果慌神跑路了？”
蓝色夹克男的声音清脆有力，却宛如石锤，重重砸在鲍博的心口。
“我……没有……找鸡……”
鲍博的嘴巴张张合合，配着苍白的脸色，宛如溺水的鱼。
“没找鸡，那你媳妇人呢？”
“就是就是，真要是像你说的，是情投意合、喜欢玩暴露的女朋友，那她这会儿咋不露面呢？”
“我靠，该不会是当场把你给甩了吧？！”
“啊哈哈哈哈，真的假的，老鲍被甩现场？那咱这门票没白买啊！”
人群似乎也不像刚才那般焦躁了。大家找到了新的乐趣，开始不停挖苦、讽刺起夹克男。沈渊站在人群边缘，直到现在，也才堪堪晓得鲍博的名字。他没有参与鼓噪，心情也不像之前那般激动，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并有了一丝顿悟。
“我他妈的再说一遍，老子没有找鸡！”
“俺媳妇……俺媳妇……俺媳妇就是把俺拉黑了！”
“他妈的删除好友了！”
鲍博扯着嗓子怒吼，成功压制了现场的笑闹，“情侣吵架……他妈的情侣吵架不时经常有这种事吗？有什么好笑的？今儿个删了好友，明天就能再加回来！多大点儿事吗？都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这怒吼的音量委实惊人，饶是沈渊站在边缘，事不关己，都被震到了。
话音落下，原本嬉闹着的司机网友，脸色都难看起来。
“鲍博，你他妈嚷个鸡巴！”
“来来来，有种再说一遍，你他妈的刚才叫谁闭嘴？”
“找死是吧？老子放着今晚的活不干，花钱来看你媳妇，结果现在人没影不说，我他妈的还得听你骂街？”
人群开始朝鲍博涌来，众人摩拳擦掌，脸上带着怒气。沈渊倒退了一步，碰到一辆丰田专车的车尾。刺耳的警笛声响起，仿佛是现场情绪的催化剂，将众多司机怒火的引线点燃。
“上，揍死这个装逼大王！”
“妈的，老子忍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抢我客人，成天在群里哔哔歪歪，老子新仇旧恨一起报！”
“退费！退费！吃多少都给老子吐出来！”
叫嚷声各不相同，但众人无不涌了过来，开始打骂鲍博。先是一脚踹出，再是一拳撂倒，接着各种拳打脚踢。鲍博的痛呼声被淹没在人群中。更多人凑不到眼前，但受到气氛熏染，也都跃跃欲试。
就在这时，那个穿着老头衫、个子很矮的谢顶中年汉子，突然抡起一块石头，砸中了五菱宏光的前挡风玻璃。
“妈呀，别砸车，别砸车！我新买的！”
“都听到了？给我使劲往死里砸！”
早在第一道玻璃破裂声响起，沈渊就远离了现场。虽然心里痛快，但瞧见情况如此，他还是掏出手机，给警察拨了过去。等向接线员讲完了情况，那辆锃光瓦亮的五菱宏光，已经被大小石块砸得坑坑洼洼。
“都是开车上来的，等警察到的时候，肯定都跑了吧。”
幽深宁静的盘山公路，位于市东北郊，方圆数公里人烟稀少，就算警局接到报警，大概也要一阵才能赶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参与群殴的司机们肯定会被捕，但鲍博的这顿毒打却是免不了，何况他的车还被砸了，真是活该倒霉！
沈渊走入树林中，远望着车灯聚集处，惨叫声、怒骂声乃至砸车声不绝于耳，他承认自己真是痛快极了。
这个浑蛋家伙，让迦纱付出了那么大的牺牲，还总是一口一个媳妇地叫她，早就让沈渊忍无可忍。只可惜主动斗殴犯法，否则那天晚上在便利店，他就已经动手了。如今假手于人，让这群司机把夹克男暴揍一顿，沈渊的心里只有痛快！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鲍博遭受群殴的局面，难道是迦纱一手策划的吗？
感觉起来似乎如此，因为迦纱肯定是故意避而不见，躲开这场聚会的。而且她都删了鲍博的好友，这就是把事情做绝，相信以后都不会再见面吧。但她这么做，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沈渊依稀有些顿悟，却还是摸不清头脑。
就在这时，身后的树枝被踩断了。
蓦然回首，沈渊睁大了眼睛。
只见月光下，一抹倩影倚树而立。迦纱的长发及腰，她穿着一袭长裙，目光平静柔和，气质从容淡然，映衬着远处的喧闹，宛如日与月。
“沈渊，你来了。”
“迦纱，我们回家吧。”
沈渊的声音颤抖，却无比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