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岑家在清汤寡水中艰难度日,个个面黄饥瘦,两个襁褓中的婴儿尚不觉人间的艰辛,已能牙牙学语。
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即将展开新的宏伟篇章。
华夏基本完成调整经济任务,开始执行发展国民经济的第三个五年计划之时,一场不可预料的浩劫正隐隐露出狰狞獠牙,蓄势待发!
风暴终于在1966年6月1日以发表在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的【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檄文宣言吹响号角,继尔成烈火燎原之势迅速席卷华夏。
其势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打碎了多年来剥削阶级强加在广大无产阶级身上的精神枷锁。阶级斗争的形式如火如荼,轰轰烈烈,把所谓资产阶级的“专家”、“学者”、“权威”、“祖师爷”打的落花流水,使他们威风扫地。
衡山县境内也不落人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大字报,广播里不间断地播放着【东方红】、【北京的金山上】、【大海航行靠舵手】等慷慨激昂的歌曲。身穿草绿色军服装的红卫兵小将漫街巡逻设卡,对可疑人物进行盘问。一个个仰首挺胸,斗志昂扬。
学校、医院、企事业单位甚至政府机关被冲击,“牛鬼蛇神”们被“火眼金睛”的广大工农群众一个个揪了出来,脖子上挂着书满罪行的牌子,有的还要戴上纸糊的高帽,红小将押着他们到处游斗。
经过国营棉纺二厂大门口时,里边同样正进行着声势浩大的宣传活动。
棉纺二厂原保卫科副科长岑金彪此时已摇身一变成了衡山县人民政府革委会副主任。
时年33岁,体格魁梧高大,一表人材的岑金彪身着笔挺崭新的中山装,左胸口装上方佩戴着红底金灿的领袖头像,右胸口袋处插了并排两支钢笔,一支永生牌,一支英雄牌。
领导下达的指示用英雄笔签名,下级上传的资料用永生笔签署。
工厂已经无心生产,作为二纺出去的“大人物”,岑金彪的莅临指导,传达上级革委会斗争精神受到了二纺全员工人的热烈欢迎。
临时拆了两间职工宿舍,用门板、桌椅木料组织搭建起来的高台上,岑金彪意气风发,唾沫横飞地作着激情宣讲:“广大无产阶级的同志们!革命的根本问题是政权问题,上层建筑的各个领域,意识形态,宗教、艺术、法律、政权,最中心的是政权。有了政权,就有了一切。没有政权,就丧失一切。因此,无产阶级在夺取政权之后,无论有怎样千头万绪的事,都永远不要忘记政权,不要忘记方向,不要失掉中心。忘记了政权就是忘记了政治,忘记了马克思主义的根本观点。变成了经济主义,无政府主义,空想主义,那就是糊涂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在意识形态领域内的阶级斗争,归根结底,就是争夺领导权的斗争。剥削阶级的枪杆子被缴械了,印把子被人民夺过来了,但是,他们脑袋里的反动思想还存在着。我们推翻了他们的统治,没收了他们的财产,并不等于消灭了他们脑袋里的反动思想”
慷慨激昂,滔滔不绝,深刻领会中央和上级革委会的阶级斗争路线问题,清晰明确的贯彻和传达。
下面人头攒动,掌声不断,不时有人带头响彻天地举拳喊口号,诸如“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打倒资产阶级反动派!”等等。
散会,两名驻厂红小将跑步近前,热情地邀请岑副主任前往厂部宴会厅参加专门为他安排的接风宴。岑金彪却突然驻足止步,严肃的当众批评了两位戴着红臂章的红小将,并要求去食堂打一碗稀饭、两个馒头送来,他要同广大无产阶级革命工人在一起。
瞬时,掌声山呼海啸,整个棉纺二厂上千职工高潮沸腾了,许多人甚至热泪盈眶,看着岑金彪的形象也瞬间高大光辉起来。
岑境弥文人风骨,清高又固执,彼时,家长里短都交由妻子冯卓如操持。目下妻子产后抑郁不谈,又添了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女,他在衡山县三中当了十数年教员,靠着旱涝保收的微薄薪资勤俭度日。
秉性又是油盐不进,察颜观色、溜须拍马的勾当那是宁死不为的,有悖家规祖训。
妻子无恙之时,在县图书馆参加工作,她年轻时便身体赢弱,从事不了繁琐雷赘的负担。闲职固然轻松省力,所得薪酬却也寥寥。
如今无奈被一双孪生女儿束住手脚,图书馆的工作也只得辞了。生计来源全都依托丈夫那点杯水车薪的月奉,寅吃卯粮,拮据难捱。
好不容易一对女儿快两岁了,她身子不好,迫不得已早早给小姐妹俩断了奶,平常喂些米汤和稀粥,营养自然不足,好歹不至于夭折。
丈夫一介文弱书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手无缚鸡之力。教他舞文弄墨或者针砭时弊,他信手拈来,生财之道则是一窍不通,也不屑卑躬屈膝,折了清名节操,哪怕能换来一些资助贴补家用?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却迎对头风,这席天卷地的浩劫汹涌而至。某日傍晚,丈夫还没有授完课回家,家里就风风火火闯进来一群穿着草绿军装,袖系红臂章的红小兵,一个个都绷着脸,气势汹汹,照面也不打话,只见带头那位年岁稍长的男子一声令下:“搜!”
六七个年介十六七岁的红小兵便凶神恶煞般散了开来,满屋子翻箱倒柜,就差掘地三尺了。
冯卓如又惊又惧,脸色苍白,一对幼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惊吓着了,扑躲在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如蟊贼入室般“乒乓咣当”翻找了半天,于这家徒四壁的陋室,有无违禁之物一目了然。
许是有些失望,带队三十多岁的红卫兵头子目光阴鸷,不耐烦的在岑家狭窄暗沉的花厅中来回度步。
“聂爱民同志,快来看,找到罪证了!”一个红小兵略带稚嫩但又惊喜万状的呼叫声从里屋疑似岑境弥的书房中传出来。
“高满,瞧仔细了,要是搞杂了我可不好向首长交待?你知道我这回可是立下军令状才来的。”正在花厅中焦急度步的红卫兵头子闻言大喜,整张刀削般的脸瞬间由阴转晴,急步向内宅走去,边还出言询问仔细,性格谨小慎微,粗中有细,或者也因此次出师顺利,借此可以得到首长的肯定和赏识,心花怒放,脚步都有点飘飘然了。
岑境弥的书房很简陋,又狭小,看着着实寒酸,但也透着书香墨韵,犹如“中通内直,不蔓不枝”的莲花,弥漫着一股洁净无垢的凛然正气。
书房约莫十数个平米,墙壁青砖凹凸裸露,没有抹刮灰浆。前后两排简易但造型古朴的檀木书架,应是有些年头的祖传之物,也可以说是眼下岑家最值钱的物件了。
对门横摆着一张同款檀木的明清古书桌,已古旧斑驳,款式三面包围,上端雕刻着精美细腻的花纹,栩栩如生的花木、鸟兽图案,也有放小比例的人物,神态逼真,惟妙惟肖,端的算一物存世稀少的艺术瑰宝。
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井然有序。一副摊开未完成的水墨丹青画作,上端左右两角分别用两方长条形的玉质镇尺压着。一个披着蓑衣的牧童斜骑在老牛背上吹着竹制的短笛,身后是一条澄澈的小溪,嫩绿的柳叶软软垂挂在迷蒙如丝的烟雨中随轻风舞扬,诗情画意,跃然纸上。书桌右上角端放着一个翠绿如碧玉雕成的精致笔筒,斜插着大小号狼毫三两支,侧旁是一架色如汉白玉般的细瓷笔山。
左上角摆置着一个颇有些年代感的绿罩台灯,垂下一根细细拉线,充作开关。
此刻屋内不但悬于天花板中央的复古碟式吊灯打亮着,光影幽黄,晦暗不明。
红小兵索性连书桌上的绿罩绒布台灯也一并打开,瞬间多了一圈朦胧光晕,一灯如豆,却是映照出静静端放在台灯侧旁的几本线装古籍,一本【御制资政要览】,一本【赖古堂集】。
书桌虽旧,但也蕴含古色古香的历史味道,况且木料包浆浑厚饱满,又细腻温润,沉淀着岁月的沧桑年轮。
本应配作一套的翎羽椅遗憾之极的毁了,只能摆一把粗陋的藤椅充数,显得不伦不类,十分突兀。
屋内两侧靠墙摆放了置顶的书架,迎面是入室之门,唯独书桌后面的墙壁可以略作些装饰。
岑境弥书房墙上既无传世的丹青名画,也无名贵精美的装饰挂件,只悬挂了一幅简单装裱的自书墨宝,笔力遒劲,以临摩颜真卿楷书体书写了文丞相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红卫兵头子聂爱民此时正忐忑两极,哪有兴趣欣赏书房的内景布置,急匆匆朝那名叫高满的红小兵走去。
高满是衡山二中的学生,前两天校长和几名有历史污点的老师已经进了“牛棚”,树倒猢狲散,他和一帮无心读书的同学趁机罢了课,四处串连,后来被革委会划归到聂爱民为首的造反派【东方红】小组,主要纠察批斗对象针对衡山各所学校的校领导和老师。
靠北墙摆放着高大、古朴,但十分陈旧的木质书架前,那个名叫高满的红小兵长得瘦弱单薄,身高最多一米六。而此刻手上挥舞着一本平装书籍,兴高采烈,满脸兴奋,倒像是捡到了一大笔财宝一样喜气洋溢。
聂爱民悬着的心猛感妥了一下,见高满手上抓着一本平平无奇的书本,不由满腹狐疑起来。
取过一看,白底封面,用黑粗的仿宋体题写着【苦菜花】三字书名,再仔细辨认,作者冯德英也名不见经传,只是出版社竟然是解放军文艺出版社。
左看右看也寻不出什么纰漏,又翻开书本看了几页内容,小说讲述的是抗日战争时期的故事。
聂爱民不解地看着依旧手舞足蹈的高满,眼神中透露出失望和迷惑。
“聂爱民同志,咱们找着罪证了,岑家居然敢私藏禁书!”(特殊年代确有其事,为小说剧情发展需要,时间线作了调整,仔细的读者不必深究。)高满十六七岁年纪,行事但凭一腔热血,毫无心机城府,当下更是如同表功似的,倒是急不可奈主动将内中情由敞开了说。
“这本破书是禁书?”聂爱民半信半疑,不得不再次确认。
“千真万确,聂爱民同志,我向XXX保证,绝无半句虚言。前几天的湖南日报上都转载了中央革委会的指示精神,就是这个写书的冯德英,另外还写两本,一本叫【迎春花】,一本叫【山菊花】,江青同志都公开提出了批评。认为其宣扬资产阶级人性论,阶级斗争调和论,革命战争恐怖的和平主义、爱情至上以及隐晦的穿插了黄色描绘,这个冯德英也被以修正主义者和现行反革命份子的罪行抓起来批斗了。”
聂爱民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呼了一口气,瞬间变得笑意盈盈。
他今天带人前来岑家大肆搜查,大张旗鼓,已经等同于抄家的意味。虽然说如今都是革委会作主当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但岑家于当地可非同一般,家道虽然清贫,但数代传承下来的风骨名望也不可小觑。
无缘无故生出一场风波,舆论的压力也不得不考虑。
先前翻箱倒柜弄得一片狼藉,愣是找不到半件有利的物证。心急如焚,那头可是立了军令状,事情若是办得一团糟,不管交不交得了差,至少对自己印象会大打折扣。
患得患失中,乍闻这个一锤定音的喜讯,除了喜出望外,还不由得想起了那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拿到这本破书,换来风光前程,峰回路转,一切都出乎预料的顺利。
证据确凿,当然也师出有名了。岑境弥拖着一身疲惫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事先埋伏在屋子暗处的红小兵一拥而上制住手脚,有人递上事先准备好的麻绳娴熟的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
聂爱民这时才趾高气扬的站了出来,轻蔑的看了又惊又吓,呆如木鸡的岑境弥一眼,高声宣布了他的“罪名”。
一夜之间,捕风捉影,一个一文不名的高中教员赫然成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
一个家徒四壁,都快揭不开锅的“资产阶级反革命”被关进了“牛棚”。
各种大小批斗应接不暇,有辱斯文事小,风暴怒卷,知识分子都夹着尾巴做人。悲哀的是,全家生计系于一身,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关乎的可是整整四条性命。
惊惧绝望中失魂落魄,栖身牛棚黑屋,潮湿阴冷,深受迫害却又叫天不应。
熬了几日,身心俱疲,已近乎崩溃。每晚蜷缩在黑屋一角发霉潮湿的稻草铺上,睁大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黑乎乎的屋顶,只盼望自己早点死去,一了百了。
愁苦的黑夜偏偏格外漫长,朔风如刀,呼呼卷啸着从门缝、窗口和所有裂孔洞隙中钻进来,冻得他嘴唇青紫,浑身瑟瑟发抖,后半夜感觉额头发烫,涕泪俱流,该是受了风寒。
幸亏次日没有如常般游街批斗,晨间多躺了一阵,挣扎哆嗦着起来隔窗向看守人员讨要些姜汤,换来一顿削皮措骨的唾骂。
瘫软无力的颓躺在稻草铺上,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晓过了多久,岑境弥弱不经风的身体突然被人一脚踢在腋下肋骨处,呻吟一声,痛得惊醒过来。
牛棚破旧的松木板门已被打开,狭隘的开口处终于投射进来一缕久违的光明。
“境弥老兄,你怎么好端端的落到了这步田地?”耳畔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脑海中猛然浮现出本家岑金彪市侩又虚情假意的厌恶嘴脸,心中始才恍然如悟。
一年多前,妻子刚生下孪生小姐妹不久,岑金彪某日上门拜访,居然厚颜无耻的要求收养一女。真是岂有此理,岑家落魄不假,尚且也不会卖儿卖女。
骨肉血脉,岂能作价相易?一时恼怒不已,寒着脸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无礼之极的要求,两人不欢而散。
而当下情势大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再度落到了任人斩割的地步。
沉默无言,眼角一烫,酸楚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岑金彪见正主不搭理自己,也不恼怒,兀自好整以暇地说道:“依我看呢,境弥兄,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小弟夺人所爱,说句大言不惭的话,但凡衡山县境内,哪家的娃子不是任我挑选抱养?我考虑的是你我毕竟同宗,虽然出了五服,打断骨头连着筋,血缘近,你家小妹佗我也会视若己出,归了我家,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哪里亏得了她?”
岑境弥硬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艰难的坐了起来,目光如刀,只狠狠的盯着岑金彪笑里藏刀的脸。
岑金彪不以为意,“呵呵”假笑了两声,装作叹了口气,突然双目如电,冷冷直视着“本家兄弟”,竟是寸步不让,语带威胁道:“境弥兄,听说你一进牛棚,嫂子受不了刺激,病况堪忧呐!昨天我家堂客还专门前往探望,唉,惨呢,家里吃糠咽菜,一对娃子满脸菜色,都病怏怏的,连点米汤都喝不上,这日子长久不得,大人娃子都受罪。倘若境弥兄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家人唉!世道艰难呀!”
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像国画的留白,偏偏引人遐想联翩,肝肠寸断。
须臾,岑境弥仿佛被一下子抽空了精气神,整个人都颓然干瘪下来,目光焕散、萎顿,丧失了生气。
车到山前已无路,船到桥头先自沉。
“境弥兄,你是大知识分子,满腹经纶,博学多才,总该听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谚语,再说了,我家也只抱养一个妹佗,而且都住在同一个县城,三天两头你还不是能见着?就当许了她一个前程,入了我家门也算是吉星高照,将来富贵锦绣,人家羡慕还来不及!”岑金彪察颜观色,心中不免冷笑,整你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还不是翻云覆雨,手到擒来?
岑金彪故意拖了一刻,轻咳几下,又循循善诱道:“境弥兄,只要你想通了,其余杂事不用放在心上,小弟在此担保包你相安无事,你的清白名声会很快恢复,家里的日子过得这么清贫,枉你还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子,怎么不向政府反映,对于你这种政治清白又立场坚定的进步知识分子,国家都倚为栋梁,还能看你拖家带口的忍饥挨饿不成?虽说为人实诚是美德,但也不能太过迂腐嘛!”
岑境弥只是默默垂泪,对于岑金彪惺惺作态之言恍若未闻。巧取豪夺,似同虎豹,他是机关算尽,志在必得呀!
不是文人无风骨,何堪斯文尽扫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当年习文作赋又读诗,有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可君莫忘了,也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三天后,牛棚的破门再度“嘭”地一声开启,今日映照进来的阳光更明媚,而岑境弥的心已坠冰窟,刺骨寒彻。
外头走进来两个身着绿军装的红小兵,客客气气的将岑境弥搀扶而出,语气尊敬,口口声声称先生。
门口停着一辆草绿色的军用边三轮摩托车,国产的长江750,民间老百姓都称之为“挎子”,因为带个边斗。
岑境弥虎口脱险,安然无恙的回到家中,听传闻学校里也是轰轰闹闹,校长、教导主任都被打成了走资派,学生们罢课的罢课,串连的串连,鸡飞狗跳。
乱世出英雄,英雄出少年!
妻子坐在破旧的藤椅上目视前方,痴痴发呆出神,对于丈夫的归来视若无睹。
他却是未知,家里这段时日迎来数波红小兵地毯式搜查,桌椅不可避免的“损失殆尽”,唯有这把从前放在书房里的旧藤椅“幸存”下来。
心中绞痛欲绝,强忍着泪水奔涌,急匆匆跑进内宅,看到大床旁用数块旧木板拼凑搭成的小床上,一对孪生姐妹恬然酣睡,呼吸匀称,此刻再也抑制不住眼眶灼热,捂嘴凄哭起来。
这对闺女缺营养,比同龄孩子瘦弱一些,但眉眼儿清秀灵动,格外惹人怜爱。
如今不足两岁,乳牙都尚未长全。而五官样貌如出一辙,不是靠坠在她俩脖子上的两块玉佩辨别,他这个父亲也未必能区分长幼。
玉佩很是普通,并不是名贵的和田白玉,雕工却是不差,两只小葫芦惟妙惟肖,别无二致。
唯一的差别,一只玉佩反面刻上“菁青”,而另一只刻上“菁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