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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公司得救了。

  雅琴病倒了。

  大家三三两两来看望雅琴,但都没有呆多久。雅琴很虚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她只和吴彬多谈了几句。

  过了整整一个星期,雅琴才慢慢好起来。这天上午,她吃了些东西,和文若通了话,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反正是不欢而散。

  雅琴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就打了鹏程的电话,问他有没有空,可不可以过来一趟。

  鹏程很快就开车过来了,手里还拎了一罐鸡汤。

  两人坐在沙发上。雅琴一面喝着汤,一面对鹏程说:“哎,我正在给文若办长江学者,就到吴彬他们学校,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他们学校是教委二类,轻松一些,竞争不那么残酷,挺适合文大少爷的。”鹏程想了想,问,“你事先没经过他同意吧?他现在怎么个态度?”

  “他不买我的帐,说不需要保姆。”雅琴幽幽地回答。

  “问题就在这儿。”鹏程苦口婆心地劝雅琴,“雅琴啊,这两年你做管理,习惯于发号施令。我们男人不喜欢女人总管着我们。文大少爷吧,比较自负,又好面子,还有点逆反。你得哄他,骗他,引导他,不能命令他,明白不?要做他的脖子,带领他的脑袋转,而不是直接做他的脑袋,替他去转。”

  “嗯,我听你的。”雅琴放下汤罐,把头靠在男人的肩上,“鹏程,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什么也没给你。”

  “别这么说。”鹏程挽住女人的腰,“上辈子,你是地主家的小姐,我是你家的长工,你心眼好,从厨房里偷东西给我吃,我欠你的。”

  两人没有再说话。不知不觉地,雅琴渐渐倒进了鹏程的怀里,鹏程没有动作,只是紧挽着女人的腰,手心里一阵阵冒汗。

  “鹏程,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苦。”

  不知为什么,雅琴低声抽泣起来。鹏程有点不知所措,他把女人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轻拍着女人的后背说:“我知道,我知道,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

  再坚强的女人,也有脆弱的时候。雅琴依偎在男人的怀中,感觉那么安全,那么可靠。她闭上了眼睛,无限憧憬地说:“要是能回到过去,回到校园里,该多好啊!”

  鹏程也被感染了:“是啊,那时候咱们多年轻,你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

  “你那时候特傻,隔三差五往我宿舍门口放一束花,也不留个条子什么的,我一直以为是文若送的。”

  “唉,命中注定的,命中注定的。”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回忆着往事。雅琴感觉到鹏程的身体在颤抖,她自己的脸也在发烧,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雅琴伸出手,抚摸着男人毛茬茬的下巴,然后又往下,解开了男人衬衫的两粒扣子。一只柔软的手抚弄着男人强健的胸肌。男人一动不动,汗流浃背。

  雅琴见男人没有反对,探起身,轻轻吻住了男人的双唇。

  “你还喜欢我吗?”是女人在问。

  “嗯。”男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女人受到了鼓励,她腾出双手,像藤条一般,缠住了男人的脖颈,柔情万种:“要是真的能回到从前,你还会追我吗?”

  鹏程大口喘着粗气,意乱情迷,已经快要把持不住了。他用尽最后一点理智,艰难地开口说:“雅琴,等一等,等一等,我们有件事想告诉你。”

  “你们?”

  “对,我们,我和徐倩,我们想结婚,徐倩好像怀孕了。”

  “什么?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雅琴惊呆了。

  “是这样,徐倩有点怕你,所以一直没敢说。”

  雅琴没有再说什么,她离开男人,整好衣衫,双手捂住面颊,泪水从指缝间汩汩而出。

  “雅琴,你怎么啦?你别哭呀!”鹏程慌了。

  “没事儿,我是高兴才哭的。”女人一面擦着泪,一面笑着说,“我总觉得亏欠了你,现在好了,有另一个女人来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你走吧,好好过日子,再也别来找我了。”

  雅琴回公司上班了,她直接搬进了副总经理办公室。

  徐倩结婚了,她的肚子快掩饰不住了。婚礼很隆重,是请婚庆公司操办的。

  这是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每隔一个小时,新娘就换一身盛装,引来阵阵喝彩。袁芳没有坚持到最后,她拉着程教练悄悄地走了。提前离开的,还有雅琴。

  程教练没有多问什么,他一言不发,把大切诺基拐上旧京通公路,开了一会儿,就到了八里桥。程教练把车停在路边,扶袁芳下了车。两人坐在河堤上,俯瞰着通惠河的流水。正值早春四月,芳草新绿,杂树生花,微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小芳,我知道你想有一个家,我也知道你觉得我不合适。”

  “程,我不想骗你,我更喜欢读书人。”

  “小芳,首先,我不觉得读书就能怎样。你看那汉奸马立诚,一夜美国人余杰,来生要当伪军的焦国标,还有诲淫诲盗的李银河,哪个不是什么讲师教授?其次,我不是不读书,我只是不读没用的书。我知道你看不起健身房,觉得这不是正经事业,我不这么看。”程教练望着不远处静静伫立着的八里桥,“我们土尔扈特蒙古人,是草原上的雄鹰。乾隆年间,我们的先辈,跟随伟大的渥巴锡汗,从遥远的伏尔加河东归。我们不曾出过什么状元举人,可我们世世代代为国尽忠。你看那边桥下,我的曾祖父就牺牲在那里。那年,英夷和法夷进犯北京,僧格林沁王爷在此阻击,我们蒙古骑兵甘冒炮矢,奋勇当先。小芳,你在听吗?”

  “嗯,我听着呢。”

  “那时,我们武器太落后,只有马刀和弓箭,和大汗西征时没什么两样,可我们毫无畏惧,前仆后继,直到全军覆没。现在好了,我们什么都有了,有了卫星,有了原子弹,可没了精气神儿。你看你们读书人,有多崇洋媚外,把洋人供得跟大熊猫似的,我告诉你,在我看来,他们就他妈的是果子狸!你们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们呢!你们汉人明明是中国人,好好的一句话,非要夹进去几个英文单词!”

  “没有,我没有。”袁芳辩解着,“徐倩原先这样,现在也改了。”

  程教练没有理会她,继续说下去:“我觉得,你们汉人就是文人太多!没用的书读得太多!读得一个个上不得马,拉不开弓!你看这电视里,男不像男,女不像女,一堆娘娘腔,我看着就恶心。我是个小人物,做不了惊天动地的事。我承认,我不如吴教授和鹏程,吴教授教化人的灵魂,鹏程美化人的环境,我呢?我可以野蛮人的体魄。”

  袁芳侧着头,静静地看着这个强壮的汉子,好像从来就不认识他。

  “程,没想到,你想得那么多。”

  “是,我想得很多。我相信,现在的读书人,肯定是把古人的书都读错了。就说孔夫子吧,他教导我们要通骑射,晓驾驭,搁到现在,就是说每个人都要服兵役,都要能放枪,都要会开坦克。他老人家还说,狄夷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说白了,就是要警惕帝国主义的狼子野心。你看,这些警句,被你们的于丹于教授讲出来,全都变成了心灵的鸡汤,这不是放屁吗?等我攒够了钱,我要把健身房做大,还要开少年武馆,我要让我们所有的雏鹰,都茁壮成长为真正的雄鹰!我要让我们的男孩,都像卫青,霍去病,窝阔台!我要让我们的女孩,都成为花木兰,穆桂英,梁红玉!”

  通惠河水流淌着,从郭守敬凿河开始,它已经流淌了几百年,它还要继续流淌下去。斜阳西下,波光粼粼。两个年轻人依偎在一起,心儿贴得是那么近。

  袁芳站起来,她不再悲悲戚戚,她有了勇气,有了依靠。她的柔情,如同小河里正在涨起的春波,似乎一直荡漾到岸上来。她拉住程教练的手,向坡下跑去,穿过荆棘,奔进树丛。心中的火焰越烧越旺!

  他们停在了一片树高草深的地方。袁芳的心口因激动而起伏,清秀的脸庞充满红晕,她松开手,勇敢地直面男人:“程,你要不要我?”

  “要?要什么?”程教练不解地问。

  自从那次用蛮力侵犯了袁芳之后,姑娘再也不让他近身,他也自觉理亏,不敢再胡来,此时此刻,程教练不由得有些无所适从。

  袁芳不再说话,她脱去灰色的风衣,丢在脚下,然后解开粉红色的百褶裙,褪下白色的内裤。

  沐浴着春天的暖风,美丽的姑娘站在男人的面前,下身赤裸。程教练不敢直视,他的眼里,充满了欲望,愈烧愈急,愈烧愈旺!

  相爱的人儿紧紧拥抱在一起,亲吻着,抚摸着!此时无声胜有声!

  袁芳推开程教练,转身扶住一棵小树,俯下身体,撅起了雪白的屁股。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程教练扑了上去,抱住姑娘光洁浑圆的屁股。噗地一声,一根粗壮坚挺的肉棍,把他们紧紧连接在一起,从肉体,到灵魂。

  暮色已经降下,落日最后的余辉,映着绚丽的晚霞,把树林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倒影在河面上。暝色四合,霞光消逝,这片林子和迤逦的斜坡,全都变得模模糊糊。一阵清风,从河上吹来,树叶和篙草发出沙沙的响声。

  洞房花烛夜。

  鹏程和徐倩躺在床上,他们都穿着睡衣睡裤。

  徐倩一面摆弄着丈夫的耳垂,一面调皮地问:“春宵一刻值千金,你真的憋得住?”

  “当然!你妈和我妈都特别嘱咐,三个月的时候最危险,要格外小心流产。”

  多么体贴的男人啊!徐倩温柔地钻进丈夫的怀里,小声说:“哎,你有没有注意,袁芳和雅琴提前就走了。”

  “我看到了。袁芳比较悲观,她看到咱们结婚,肯定是想到她自己的离婚,心里苦。”

  “嗯,那雅琴呢?”

  “她没离婚,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她的候补男人没了,所以心里也苦,对不对?”

  “瞎说什么呀?谁是她的候补男人?”

  过了一会儿,徐倩又问:“哎,你们俩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

  “没什么程度,我追她,她嫌我学习差,看不上我,我不是都跟你说过好几百遍了吗?”

  “我不要陈芝麻烂谷子,我是问,她男人出国以后,你们孤男寡女,就没有擦出点火花?”

  “没有,绝对没有,朋友妻,不可欺。”

  “我怎么听说是朋友妻,不客气?告诉我嘛,我不会吃醋的!”徐倩撒起娇来。

  “真的没什么,就是搂了搂腰。”鹏程扭不过妻子,松了口。

  “你很不老实!就光搂了搂腰?亲嘴没有?”

  “嗯。”

  “什么?嘴都亲了?脱裤子没有?谁先主动的?自己脱的还是互相脱的?”

  “没有!没有!你有病啊?新婚之夜讨论这个?快睡吧,累了一天,别动了胎气。”鹏程关掉灯,替妻子掖了掖被角。

  徐倩确实是累了,她枕在丈夫的臂弯里,甜甜地睡去了。鹏程却睡不着,他瞪着天花板,心里默想着:雅琴,你现在在干什么?

  雅琴现在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反正家里也是她一个人。昏暗的台灯,把孤单的身影拉得老长。有人敲门,这么晚了,会是谁?原来是是总经理老约翰。

  “雅琴,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忘了,你的病刚好。”老约翰关切地问。

  “我反正回家也没事。您呢?怎么没去酒吧?”

  “唉,我接总部一个电话会议,他们根本没有时差的概念!”老约翰一面抱怨着,一面把雅琴的外套拿起来,给女人披上,“回家休息吧,我送你去停车场,别累坏了。”

  雅琴感激地点点头,穿好外套,熄灭台灯,跟着老约翰走出去。楼道里,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两人。

  老约翰和女人的并排走着,他诚恳地说:“雅琴啊,提你做副总,其实我很内疚。这么重的担子,压在你一个女子肩上,是我们男人无能啊!可我实在找不出比你更优秀的人选了。”

  “谢谢你,约翰。”雅琴心里很舒服,她轻轻挽住了男人的臂弯。

  两人都没有再讲话,他们就这么安静地走出大楼,来到了停车场。黑夜像只蒙了眼睛的鸟儿,它不停地扑腾着,好像非要弄出些不安分。老约翰替雅琴拉开车门,嘱咐她:“雅琴,路上小心,明天晚点上班。”

  “好的,晚安,约翰,你也路上小心。”

  雅琴正要坐进车里,老约翰突然一把抱住她,“雅琴,等一下。”

  “怎么?还有事吗?”

  “雅琴,我爱你!”

  “什么?你爱我?你爱我什么?”雅琴吓了一跳,看看四周,没有人,她推开男人。

  “雅琴,我爱你美貌,高雅,干练,成熟,我爱你的优点,我爱你的缺点,我爱你所有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的恭维。”雅琴笑了,继续问到,“那么,你拿什么爱我呢?”

  “我,我拿我的心!”

  雅琴坐进车里,关上车门,摇下车窗,说:“约翰,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你都有孙子辈了吧?我的女儿也上学了,早点回去吧,晚安。”

  “不,雅琴,我需要你,难道你不需要吗?”男人还不死心。

  “不,我不需要。”车发动起来了,车开走了。

  老约翰对着尾气叫喊着:“你不是不需要!你是还没有准备好!我等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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